他們還就酒瓶的大小和白蘭地的品牌講了一番價錢。娜斯佳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她的情緒糟透了。她同羅德欽科談話時突然冒出來的希望轉眼間就化為泡影。羅曼諾夫斯卡婭死了,性病醫生大概也死了。她已經不懷疑,兩天之後,科利亞-謝盧亞諾夫將告訴她的正是這個結果。阿尼斯科維茨被殺害了。所有能夠通向這個與加利娜-捷利辛娜約會了許多年,現在肯定是頂著化名到醫院去探望她的孩子們的那個人的線索一下子全部斷了。這個人在中斷來往很長時間之後,又開始到葉卡捷琳娜-維涅迪克托芙娜的家裡去,並且是在她不明原因的死亡之前不久。
羅曼諾夫斯卡婭之死,對一個嚴重酗酒的人來說是正常的。但是時間太巧了。這裡是否有捉摸不定的大夫「薩沙叔叔」的功勞呢?娜斯佳縮成一團,心裡想著,詢問死者的熟人和鄰居是一項需要耐心細緻的工作,剛剛圍繞阿尼斯科維茨死亡的事實進行過一遍,又不得不為羅曼諾夫斯卡婭的案子重來一遍。這需要大量的時間,也需要大量的氣力。而她既沒有時間,也沒有氣力。
馬爾法修女用殘疾人小車把加利娜-捷列辛娜推到療養院外面開闊的公園裡,她們散步散了很長時間,一小時前還是艷陽當空,現在卻雲起滿天,颳起了強烈的冷風。加利娜冷得肩膀發抖。
「太冷了,」她任性地說,「我們回去吧。」
「還早。你應該多在室外的新鮮空氣中獃獃。」修女不同意。
「可是我都凍僵了。」
「我去給你拿件暖和的東西來。」
「那好吧,不過要快點,要不我會感冒的。」
馬爾法小姐急急朝大樓走去。上到二樓,她推開加利娜房間的門,開始翻衣櫃里的東西,想找一件暖和的短大衣和三角頭巾。突然,身後響起了沙沙的腳步聲,修女轉過身,她看見一張熟悉的臉,她剛想笑一下打個招呼,那男人一個箭步躥上來,眨眼間,有力的手指卡住了她的脖子。嘴裡「卟哧」一聲吐出一口氣,女人只來得及明白一點:這一下她死定了。
娜斯佳喜歡丈夫在家裡等她。的確,每當她在這種惡劣的精神狀態下回到家的時刻,想到不可避免的晚餐談話就覺得不堪忍受,使她像生病似的皺緊眉頭。不過這種情況不常有。阿列克謝認識她很多年了,上中學的時候就認識她,從來都善於準確地感知她的情緒並及時保持沉默。
今天,娜斯佳的精神狀態遠不是最快樂的,但是也不至於沉重到不高興與丈夫重逢的地步。他出差返回時,順路到住在朱可夫斯基的父母家停了幾天,剛剛回到莫斯科。
廖沙用非常吃力的咳嗽和嚴重的鼻塞迎接了她。眼睛發紅,鼻子發腫,他的整個外表把痛苦展現得淋漓盡致。與娜斯佳不同,他很少生病,這一次感冒使他很不習慣,因而煩躁不安。
「老天爺!」看見心愛的丈夫,娜斯佳兩手一拍,「你在哪裡弄成這副模樣?」
「大概是在飛機上。」阿列克賽費力地嘶啞著嗓子說,「已經是第四天受罪了,是最厲害的時候,你一般都用什麼治療?」
「什麼也不用,這你知道。我等著肌體自己康復,不必嬌慣它。但是我的方法不適合你,你真的需要馬上治療。我也沒有感冒藥。」她心慌意亂地說,「你為什麼不給我往辦公室打個電話,告訴我一聲,我可以到藥房去看看。而這時候已經晚了,到處都關門了。」
「好了,勉強堅持到明天,早晨我自己去,現在去吃晚飯吧。」
晚飯後,娜斯佳讓丈夫用芥末熏腿,用沙布包上洋蔥末塞到耳朵里——一種有效的治傷風的民間偏方,往腳上抹松節油,套上厚襪子。她自己從未試過這種療法,但是聽別人說過該怎麼做。
「你專門折磨我。」廖沙痛苦地嘶啞著聲音說,當她給他擦刺鼻的松節油時,他雙腿抽搐著,他最怕呵癢,「你想讓我死啊。你這害人精,應該生在中世紀的西班牙。」
「對不起,弄差了五個世紀。不過我不是有意的。好好躺著,我不想讓你死。如果沒有你,誰給我做飯吃?」
「你真自私。」他埋怨道。
但是,當折磨終告結束時,他蜷到被子里,馬上就酣然入睡了。娜斯佳踮起腳尖走進廚房,她還不想睡覺,她決定先把吃晚飯用過的餐具洗乾淨,再看會兒書。最近幾個星期,她買到了五本讓她感興趣的書,但是哪怕打開其中的一本也沒有時間。她這個捧書夜讀的甜蜜夢想是註定不能實現了。娜斯佳剛洗完餐具,用毛巾擦乾手,讓她事先將鈴聲調到最低限度的電話悄然響了。
「沒打擾你睡覺吧?」話筒傳來科羅特科夫精神飽滿的聲音,他今天值夜班。
「暫時沒有。」
「那就請你聽一個睡前故事吧,好睡得甜蜜些。」
她的心臟由於預感不祥而隱隱作痛。尤拉沒有為無謂瑣事半夜裡打電話的習慣。
「馬爾法小姐被殺害了。是被掐死的。就在加利娜-捷列辛娜的房間里。」
第七章
伊拉-捷列辛娜從來沒有仔細想過「人能快速輕易地習慣舒適,但是要疏遠舒適卻很久很難」這句話的含義。在她的生活中只有一個突變。她從一個無憂無慮生活在大家庭中的小姑娘突然變成了孤兒,形單影隻地進了寄宿學校。不過事隔久遠,創痛已經漸漸平復淡忘。從此以後她的生活一直很艱辛,簡直沒有習慣舒適的機會。
奧列格每天到「格洛利亞」來耐心等她做完工作,然後送她回家,已經幾乎一個星期了。有兩次他同她一起上樓進屋,踮起腳尖走進她的房間,大約過一個小時依然這樣悄不出聲地離去。伊拉很怕打擾年歲不輕、品行端正的房客。同時她也不想開先例。據奧列格說,到星期五,他們要去找那位醫道高明的醫生,他答應給伊拉看病並且確定治療的可能性。但是到星期五還有兩天。
她還沒有習慣考慮「如果……會怎麼樣」,她生活在家庭里的時候,似乎沒有這個必要,而且考慮這些她那時還小。後來中學畢業,凡事都得自己做主,她果斷地決定在什麼情況下做什麼、怎麼做。為了攢錢給巴甫利克治病,需要多少就做多少工作。還要再工作接著攢錢給爸爸立碑。沒有什麼「如果」或者「萬一」可言。奧列格-熱斯傑羅夫立即成了這個計劃的一部分,但是他這一部分不是決定性的或者主要的。他誠實地警告過,妻子懷著孩子,過三個月就要分娩。這麼說,他還是會每天晚上到「格洛利亞」來,等伊拉洗完餐具擦好地板,就送她回家,有時候(當然不是每天),會到樓上她的屋裡去。就這樣到永遠。
從市場下班之後,伊拉跑回家,沖完淋浴,匆匆吃點東西,就趕著去醫院。最近一次,她覺得巴甫利克,她非常喜愛的巴甫利克臉色不好。小男孩抑鬱寡歡,眼淚巴巴地說到別人的父母都給孩子帶來了精緻的玩具。伊拉到商店去打量了一下這些玩具的價格,玩具價格很讓她泄氣,她「買不起」。必須趕快想辦法使小弟弟高興起來,她不能看見他的眼淚。但是她暫時沒有能力給他一件新玩具,因此她決定哪怕多買一點水果和糖果。如果巴甫利克慷慨地分給鄰床的病友,那麼他們興許會不吝惜讓他玩一玩他們的精緻漂亮的玩具、構造模型和電動玩意兒。
醫院大門口停著兩輛帶閃光燈的警車,然而伊拉沒有注意到它們。醫院很大,是市裡最好的醫院之一,這裡有聞名全國的創傷和矯形學科。因此,民警分局經常往這裡送傷員。但在兒科樓門口,一個男人陰沉著臉攔住了她。
「回去吧,姑娘,今天這裡不讓探視。」
「怎麼不讓探視?」伊拉被激怒了,「我要去看我的弟弟,我有一個弟弟和兩個妹妹在這裡。讓我進去吧。」
「我對你說了,不行。明天再來吧。」
「為什麼要等明天?現在是探視時間,從5到8點。我總是在這個時間來的。」
男子疲倦地吐出一口氣,輕輕地摟過伊拉讓她背對入口。直到這時,伊拉才發現,在一邊站著整整齊齊的一排父母,他們來探望自己的孩子,也都沒有放行。那些有辦法的人都圍著大樓轉悠,想憑記憶確定他們孩子的病床的位置,找到要找的窗戶。其餘的緊緊擠在一起,耐心地等著。
「不是你一個人。你看有這麼多,」陰沉臉的男子說,「如果你願意,就等著吧。什麼時候可以了,全部放進去。不過最好明天來,為了保險起見。」
伊拉順從地走向人群。
「發生什麼事了?」她開始談話時一般都不講究客套,「為什麼不讓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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