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通過暗示來達到這個目的。他不斷地重複,就好像你面前有一份證據記錄,你可以看到似的。這句話就是:'你記得我們看到什麼了嗎?'這個女人非常容易接受暗示,就像一位心理學家曾經告訴她的那樣,也正像我本人注意到的那樣。她腦袋裡的弦很松,什麼都進得去。接下來,一旦形成了這個印象,當窗上的帘子拉到一邊后,莫里斯爵士的死屍就展現在她面前了。
"就是在這一點上,我醒悟了。
"這場陰謀的全部目的就是讓她確信看到了她並未看到的東西:即,阿特伍德跟她在一塊的時候,莫里斯爵士還活著。
"阿特伍德是兇手。這就是他的計劃。除了一件事外,這計劃就成功了。他確實讓她相信了。她相當確信看到莫里斯爵士在書房裡,還活著,就像她在許多個晚上看到的那樣,姿勢也一樣。格倫第一次當著我的面訊問她時,她也是這麼跟格倫說的。要是這個鼻煙壺就是一個普通的鼻煙壺,看上去也像一個鼻煙壺的話,這個非常聰明的阿特伍德先生就會僥倖逃脫了。"
德莫特沉思著,胳膊肘支著椅子的扶手,下巴擱在拳頭上。
"金洛斯醫生,"嘉妮絲輕聲說,"真是相當聰明呀。"
"聰明?當然他很聰明!這傢伙顯然對犯罪史相當了解。他是如此之快地提到威廉·盧瑟爾爵士的案子,以致誰都會懷疑……"
"不,我是指你看透了這個把戲。"
德莫特笑了。在情勢最好的時候,他也不會太自豪,他的笑聲裡帶著一種嘲諷,含著苦澀的意味。"這個?誰都可以看出來的。某種類型的女人,似乎生來就要成為——惡棍的犧牲品。"
"現在你們可以明白所有曾經叫我們迷惑的錯綜複雜的案件了。托比·勞斯戴著褐色的手套,無意之中跌進了這個圈套。這簡直是天上掉下的餡餅。阿特伍德又驚又喜,要是他的行為伊娃向我描述得沒錯的話。這又為他的安全畫上了寫實的最後一筆。
"你們現在明白他的陰謀會是個什麼結局了吧?只要他能避免,他從未打算公開在這件事里出面。他必須避免。表面上,他跟莫里斯爵士沒有什麼關聯。說得越少越好。但是,萬一失手,他的不在場證明也準備就緒:隨時把一個不情願的女人拖出來,他自信他已經完全說服了她,並且因為這個證明有損名譽,就益發可信了。
"當然,那也是為什麼他後來在飯店倒下時,說是'被車撞了'的緣故。他根本不打算提這件事,除非不得不提。而且他一刻也沒想到過他會傷得那麼厲害。
"但是這件事攪亂了他的全盤計劃。首先,他被意外地推了個大跟斗,使他摔成了腦震蕩。其次,好報復的伊維特又插了進來,表演了一起惡作劇。自然,阿特伍德從未打算讓任何懷疑的矛頭指向伊娃,這是他最不期望發生的事情。當他因為腦震蕩躺著不醒人事時,要是知道事態的發展,一定會嚇壞的。"
"那麼說,"嘉妮絲打斷道,"關上門把伊娃鎖在了屋外的,真的是伊維特?"
"哦,是的。關於伊維特,我們只能猜測了。她是個諾曼底出生的農民,拒絕說任何事,沃杜爾竭盡全力,也沒能從她那兒挖出一個字來。看起來,似乎她把伊娃鎖在外頭的時候,並不知道謀殺的事。她知道阿特伍德在那兒。她試圖製造一起醜聞,這樣你虛偽的哥哥也許會回絕這門婚事。
"但我得再說一遍,伊維特是個諾曼底的農民。當她驚異地發現伊娃·奈爾已經成了一場謀殺的嫌疑犯時,她既沒有猶豫也沒有顧及面子,而是以巨大的熱情投入到這場指控中去,儘力推動這個指控。這麼做甚至更好,更能結束這場婚事。她可不管對錯,一心要幫助她妹妹普呂嫁給托比。
"這是個混亂的局面,接著,我前往豎琴路的那天晚上,發現了兩條項鏈,並且聽到了伊娃的全部敘述,這些敘述揭示了兇手是誰。一旦你領悟了,再回顧就不難了,跟其他證據對上也不難了。
"問題是:阿特伍德的謀殺動機是什麼?答案明擺著,莫里斯爵士的妻女描述了莫里斯在監獄的工作,關於菲尼斯泰爾的小故事又加強了這一點。我能證實我的推測嗎?很容易啊!假如阿特伍德被警方通緝過,甚或曾經用其他名字犯了罪,指紋就會留在蘇格蘭場檔案部門的文件里。"
本舅舅吹了記口哨。"哦,啊!"他嘀咕著,坐直了身子,"明白了!你坐飛機去倫敦是……?"
"在我弄清楚前,我們不可能有進展。我在飯店去阿特伍德房間拜訪他時,給他測了脈搏,並將他的手指按在我銀質懷錶的背面,不為人注意地取到了他的指紋。看來用懷錶是很恰當的。上帝知道,我在檔案部門輕而易舉地里找到了完全一樣的指紋。與此同時……"
"計劃又被打亂了,"伊娃補充道。她不知不覺地笑了起來。
"他們逮捕了你,是的,"德莫特說。他的臉色陰沉了下來。"但我看不出來,即便如此,這有什麼可樂的。"
他轉向其他人:"她在源源本本地向我敘述時,非常疲倦,以致她的內心思想,也就是我們都多次取笑的潛意識開口了,說出了她自己不曾意識到的真相。她實際上從未跟阿特伍德一起朝窗外望過,也從未看到莫里斯爵士還活著,這很容易從她說的話里推斷出來。她從未看到過那個鼻煙壺。是阿特伍德把那些話送到她口中的。
"我不能左右她的記憶,或者試圖給些相反的暗示。她說的正是我想要的。這說明阿特伍德有罪,白紙黑字,一覽無餘。我叫她把事情一字不差說地給格倫聽,就像她跟我說的那樣。一旦被記錄在案,我就能用我證明阿特伍德動機的證據來支持這一點,事情就會有所進展,我的推斷也能得到解釋。
"但我沒考慮到阿特伍德的暗示在她心裡的力量,也沒考慮到格倫和地方預審法官的幹勁。在跟他們說時,她說了阿特伍德的事情,但並非一字不差……"
伊娃辯解道:"我沒辦法!他們……他們一直拿燈照著我,一直像牽線玩偶那樣晃來晃去。而你又不在那兒,不能給我精神上的支持……"
嘉妮絲先看看伊娃,再看看德莫特,臉上掠過好奇的表情。兩人一時都現出困惑的表情,尖銳甚而是憤怒。
"最終,"德莫特急忙說了下去,"他們醒悟了。但他們只是抓住了阿特伍德的口誤,拿來對付她了。嗯哼?沒人告訴過她莫里斯爵士的新寶貝是怎麼樣的,嗯?她也沒聽別人描繪過吧?沒有,當然沒有。那麼,她怎麼會知道這懷錶其實是個鼻煙壺呢?之後,她的每句解釋,聽起來都像是有罪了。監獄的大門已向她敞開,這時候我剛巧趕回來,作為一個反面人物出現了。"
"我明白了,"本舅舅說,"物極必反,否極泰來。就像討厭的鐘擺一樣。因為阿特伍德清醒過來了。"
"是的,"德莫特苦笑著說,"阿特伍德清醒過來了。"
他想起令人不快的往事,雙眉皺起,眉間形成了一道縱線:"他迫切地想要作證,說托比就是那個戴褐色手套的人,然後幫助我們結案。非常之迫切!就是說,想要一舉兩得,按計劃奪回他的妻子,把他的情敵送進大牢。你們肯定想不到,是不是,一個傷成那樣的人,能從床上下來,自己穿戴,還要穿過小鎮去見沃杜爾?但他做到了。他堅持這麼做。"
"你沒有阻止他?"
"沒有,"德莫特說,"我沒有阻止他。"
停了停,德莫特又繼續說:"他死在沃杜爾辦公室的門口。他崩潰了,倒在過道上,在探照燈光離開他之前,他死了。他死於罪行敗露。"
下午過去,太陽下山了。花園裡漸漸有了涼意,幾隻小鳥在那兒嘰嘰喳喳。"那麼我們高貴的托比……"嘉妮絲開口道。德莫特笑了起來,她停下來,因為生氣臉泛紅潮。
"我覺得你不了解你哥哥。"
"我這輩子也沒聽說過這麼多卑鄙的伎倆——!"
"他無論如何不是個惡棍。他只是一個發育停滯的普通案例(請原諒我這麼說)。"
"什麼意思?"
"在心理和情感方面,他還停留在十五歲。就這意思。說實在的,他不知道從自己的父親那裡偷東西是犯罪。他對性道德的想法可能直接來自在舊式學校念四年級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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