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米尼克開始匍匐而行……這50米的開闊地帶真夠長的!雙手和膝蓋都滲出血來了。他的心愈跳愈快:生路就在那邊,就在圍牆外面。
斯帕拉齊不如馬爾他人那樣敏捷輕柔。他已經疲乏不堪。他不住地喘息著,很難跟上馬爾他人。多米尼克只好停下來等他。夜空純凈,星星似乎向他談起了多麗絲。月光下的地中海又使他回想起那兩座島嶼:馬爾他和科西嘉。他或許還想到了另一座島嶼……他俯卧在地上,緊緊抓住房屋的檐口,傾聽扔出牆外的繩子在空中發出的聲響。他發現繩子太短了。長度差2米,也許3米。
不能再多想了!
「你貼牆倒掛下去,把繩子給我,我先滑下去。」
掌心被繩子摩擦得灼疼難忍。在離地四米時,毯子條接成的繩索斷了,他順勢墜了下去。
在馬爾他軍用碼頭闖竊時,多米尼克還遇到過別的驚險場面。從幼年起,他就喜愛運動、經過十來年的跳躍訓練,他的肌肉才變得像彈簧一樣既靈活又結實。他只不過稍稍晃了晃身體,就從地上彈跳了起來。
上面,慌亂的斯帕拉齊仍然拽著那段繩子。馬爾他人用一塊石頭繞起墜落時帶下來的繩頭向上扔去,心裡一個勁地祈禱:別扔到院里去。極度絕望的斯帕拉齊居然一下子抓住了。他匆匆把兩個頭連結起來,在檐口上打了個雙結,就往下滑去。多米尼克做好了接應的準備。幸好,這次繩子沒斷。
他們弓著背向松樹林奔去。不一會,警報聲大作,探照燈把監獄圍牆照得通明。此時,在連接卡西斯的格朗蘭瓦爾松林的荒涼小道上,兩個逃犯安坐在安托瓦納的接應汽車裡,舒坦地喘著粗氣。
馬爾他人重演了馬迪厄-科斯塔的朋友,他的同鄉保爾-達拉皮納的驚人壯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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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拽著長袍登上去薩爾坦的長途汽車時,已經是傍晚時分了。夕陽沉入大海,把一抹金光射向海灣深處,顛簸不止的破車載著我搖搖晃晃地沿著扎內塞公路行駛。每次拐彎,都讓我看見散落在山坡上的一座座村落。我已經習慣於此間村莊那種奇特的景象了。一陣刺耳的剎車聲后,長途汽車在一座拱門裡停了下來:薩爾坦到了。我們駛進了自由廣場。
我渴不可耐。尼奧羅香腸和辛辣的佩布羅納圖牛肉火辣辣地刺激著我那大陸人的胃。一個當地教士會手捧彌撒經本,走進咖啡館嗎?那裡的大鏡子就像惡魔的眼睛一樣閃閃發光。我走了進去。當然,迎面傳來的依然是蒂諾-羅西的歌聲。囗鼻子般的喇叭聲聲嘶力竭地哭喪著,音量蓋過了兩個一身黑衣、手舞足蹈的科西嘉人的大叫大嚷。大廳深處的玩牌人則默不作聲,臉色陰沉。在耶穌受難日里,他們的模樣就像送葬人一樣。
我一口喝乾了半杯淡而無味但卻很清涼的啤酒。送酒的灰臉鬈髮小夥計驚愕地看著我。我剛放下杯子,就又覺得口渴了。我示意夥計把酒杯斟滿。為了消除他對我這位豪飲教士的詫異,我便向他打聽耶穌受難瞻禮何時開始。他剛要開口回答,一個聲音在我右側響起:
「10點,我的神甫。」
我轉過臉去。一個臉色紅褐、滿頭白髮的人剛大模大樣地走進門。他貼近我,把胳膊肘支在櫃檯上。我朝他點點頭,裝出感謝的微笑。
他毫不客氣地盯著我看。頓時,我不快地感覺到:他似乎已經看出我是個化裝成教士的警察。
「你是第一次來參加卡泰納喬①嗎?「
①即耶穌受難瞻禮——原注
與這種人不能亂吹。他那對眯細的小黑眼珠一下子就看透了我。
「第一次,」我回答道,「布爾主教區派我到這裡來的。我們每年都有一個教士來科爾特和薩爾坦參加耶穌受難瞻禮。」
我為自己的膽量而吃驚。我心裡想,我甚至連布爾有沒有主教都不知道。我只記得那裡有座教堂,大概是在布魯城門吧。我曾和我的金髮妻子瑪麗絲在教堂對面逗留過。那裡有一家物美價廉的小飯館。為了那次戀愛旅行,伊多瓦納把他那輛標緻牌轎車借給了我們……
「哦,這麼說,」我這位鄰座用舌頭舔了舔沾在唇邊的幾滴卡薩尼斯酒,「你住在薩爾坦嘍……準是住在聖達米亞諾修道院里吧?」
我不知所措地埋頭在喝了一半的第二杯酒里。就像對布爾主教教區的了解一樣,我對聖達米亞諾修道院同樣一無所知……
「一個朋友在普羅普里亞諾借給我一個房間,」我謹慎地回答,「在復活節期間……」
「啊,我明白了!所以你才坐長途汽車上這兒來了!」
我沒有看錯,這個卡薩尼斯酒迷是一個壞蛋。他開始相信我了。為了最終取得他的信任,我請他喝了一杯。
「這會兒大贖罪者正在做祈禱吧……」我說。
他狡黠地拿起酒杯。我們默不作聲地喝著酒……我對薩爾坦耶穌受難瞻禮的了解,是在嚴冬的某一天值班時,無所事事,從我的值班夥伴波里那裡聽來的。他向我談起了家鄉的信仰和迷信、節日和禮拜儀式。我這才了解到,只有當地教士才能見到大贖罪者。他也許是個正直的牧師,也可能就是一個大惡棍。從中世紀以來,他的身份從來沒有公開過。在科西嘉,人們從來不對教士的神秘職業說三道四。
我的這位站在櫃檯邊的鄰座把我從思索中喚醒了:
「該回家了,」他說,「我還要去準備蠟燭呢。」
他嘆息了一聲,朝飾有兩個製作粗糙的天使像的座鐘瞥了一眼。座鐘上方放著一支破舊的喇叭口火槍。這桿槍在過去想必為某位游擊隊員帶來過運氣。
他向我伸出手來。我心想,不能握它。一個穿教服的教士可以握手嗎?我疑惑著。我想照例為這個微醺的挑釁者祝福一番,但終究克制住了。我看著他走出去,隨後就付了賬,包括那黑眼紅臉漢忘記付錢的第一杯酒。
剛剛6點。我還有時間溜達一會。我穿過廣場。記得在許多義大利影片中,總有一個教士橫穿廣場的鏡頭。
我划著十字,悄然走進教堂。兩個工人正在忙著把一隻巨大的十字架從牆上摘下來。他們一個搖晃著十字架上部,另一個兩腿跨蹲著,吃力地扶著下端。我用和藹的目光鼓勵著他們,走向祭壇,屈膝跪下去,開始祈禱。
我口中念念有詞,為儘快結束這場喜劇而祈禱,但願早日回到蒙瑪特爾那套三居室帶廚房的家裡去。
我越來越強烈地感覺到:在這塊傳奇般的土地上,我將一無所獲。既不可能找到馬爾他人,也找不到對部長來說是那樣重要的文件。為了不浪費納稅人的錢,我所能做的就是設法找到逃犯姑媽的家。
一條廊道展現在我眼前:這是一條穿過市政廳的拱頂長廊。我走進舊城區。偶爾有幾盞路燈在閃爍,那光景就像巴黎小普塞珠寶店櫥窗里鑽石首飾發出的幽微閃光,投照在小街的石板路面上。山坡上,鱗次櫛比的花崗石建築物宛如堡壘一般,傲然聳立在我面前。房屋間石拱橫跨,重重疊疊。磨出腳印的台階,如陡坡一樣向下伸展,形成了一組無窮延伸的拱形建築群。
「請問,坎布齊亞家在哪兒?」
一個穿著爛草鞋的長須老人從拱廊里應聲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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