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子走下盤梯的石階,推開粗糙的深栗色門,在兩排酒桶之間走了幾米,來到第一間貯藏室的盡頭。一隻滿是塵埃的吊燈閃著幽光。
「喂,約瑟夫!」他叫了一聲。
沒有回答。他有點害怕,用手扶著瓶架摸索著,悄悄向前走去。他又叫了一聲:
「是我……你在哪裡,約瑟夫?」
「從這兒過來,」響起了酒吧老闆的聲音,「我在2號地下室里。」
矮子總算看見了站在水泥柱旁的約瑟夫。矮子感到很奇怪。約瑟夫顯得很不安。白上裝搭在鐵椅背上。消瘦的臉上,「閃著一雙幽靈般的眼睛。
矮子用手背拍拍打開的報紙,開門見山地說:「你看了嗎?盡胡說八道!」
「還說什麼呢,我就是為這事叫你來的。我剛剛旅行回來。真卑鄙,太卑鄙了!你怎麼會幹出這種蠢事來?」
矮子猝然後退了幾步,一雙鯉魚眼盯著酒吧老闆,望了好一陣子。然後,他滿臉通紅地辯駁起來:
「難道你、你約瑟夫也認為我會幹出這種下流事嗎?」他激動起來,「這是你的那位尼斯混蛋乾的!你知道,從那天,從那天晚上以後,我想了很久。現在,我全想明白了……」
他走近馬里亞尼,好幾次舉起食指揮動著。
「你聽我說,約瑟夫,」他往下說,「我看這次行動是有人遙控的。他們不是要煤炭商的錢,而是要他的命。他們把我倆當成了傻瓜。可我要知道,指揮這次行動的混蛋是誰。」
「是托利,」約瑟夫抿緊嘴唇,脫口而出,「色情夜總會的吉諾-托利。」
他撫摸著沒好好剃鬚的臉頰,神色驚慌,局促不安,猶豫了一會兒后,他皺了皺眉頭:
「你沒注意到馬爾他人的女人也在場嗎?」
矮子避免正面回答這個問題:
「你要我怎麼辦?這姑娘我只見過一面,根本就沒認出來。再說,我也絕沒有想到圖森會殺了她!這孬種,真是個強盜!」
他戲劇性地停頓了一下,用一種令人信服的神情看了看約瑟夫。
「你一定要把事情經過告訴馬爾他人,」他接著說,「當然你要考慮一下,人家會怎樣來對付他!我們總不該讓他俯首就擒,這你聽見了嗎,約瑟夫?」
「我也想不出什麼好主意來救他,」約瑟夫嘆息了一聲,「費魯齊、你、我和托利都只有說實話才行。我也說不準,警察會不會相信我們……」
「要是進去的話,」矮子已經想到了監獄,「會關多久?」
馬里亞尼想了想:
「你至少要判10年,我和托利都要判5年。尼斯人恐怕要掉腦袋。我真奇怪,他怎麼會這麼玩命!」
矮子蹙著眉頭聽約瑟夫分析。他的下巴抽搐著,呼吸也急促起來:
「我有一個主意,」他終於說,「今晚11點,我要和尼斯人碰頭。我們悄悄去報告警察,說那傢伙在家裡。警察人贓俱獲把他抓住,馬爾他人就不會受牽連了。圖森不會出賣我們的,他從來就不會說實話。你看這樣可以嗎?」
他突然不動了。他好像聽見,從卡在兩排瓶架中間的舊屏風後面,傳來一種可疑的聲音。他懷疑地看了約瑟夫一眼,又把目光投向似乎正在移動的屏風。一塊護牆板突然被打開了,馬爾他人一手插在口袋裡,出現在眼前。矮子嚇得渾身發抖,臉頓時像柿餅一樣皺成一團。
「我聽見了你的話,」坎布齊亞用嚴厲的口吻說道,「既然你要上費魯齊家,我陪你去。我很驚奇,這可愛的尼斯人居然沒有對我談談他的經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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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遍拿破崙車站,想尋找一輛能載我去南方的汽車。我累得快要倒下來了。這一夜充滿了嘈雜的吉他聲和瘋狂的掌聲。今後,我再也不住夜總會邊上的旅館了。早晨6點左右,喧鬧聲剛停息,大教堂的鐘就響了起來。我拉開窗帘。太陽已經照亮了正面布滿了霉斑的破房子和那一層層搖搖晃晃的陽,台。
我起床梳洗打扮。因為沒有試過,我笨拙地穿上教士長袍,戴好帽子。對著鏡子,我從各個角度審視著自己的怪相。乍看起來,雖然不算很老練,也還湊合。尤其是戴上帽子后,真有點像35歲的神甫了。
我在老闆娘驚奇的目光下走出旅館大門,連頭都沒回一下。來到棕櫚樹和梧桐樹掩蔭下的福煦廣場,我在「小鷹」酒店櫃檯前接連喝下兩杯滾燙的咖啡。我拼著當地方言的發音,翻看起電話號碼簿。薩爾坦沒有旅館。最大的村鎮普羅普里亞諾離這兒約有13公里遠。我一邊詛咒著胖子那怪異的僧侶般的脾氣,一邊盤點起手頭的錢,然後直奔車站而去。
我思索著,不斷給自己提出問題。我像那幾個坐在坎平齊廣場長凳上行將就木的龍鍾老人一樣喃喃自語,那光景是夠凄慘的了。彩色帳篷遮掩下的肉案子上,陳列著饒有風味的科西嘉特產豬肉。到處瀰漫著羊乳酪和煎餅的香味。
每一個思緒都把我引向那從未到過的薩爾坦。我想在那裡尋求些什麼呢?按照梅里美的說法,薩爾坦是科西嘉中最富科西嘉風情的。……這能行嗎?我這個大陸人、城市佬,能潛入馬爾他人的家嗎?我連一句教士用語都不會說,更不用說講當地的方言了。怎樣才能誘使島民說出實話呢?這些人擅長捉弄警察,尤其藐視和仇恨司法當局。科西嘉人決不會幫助我找到馬爾他人和那些盜走的文件,正如我在追捕罪犯「美國佬」時西西里人的態度一樣。他們都一樣守口如瓶。Omerta(義大利語:保密禁規)這條著名的沉默法則,無論何時何地都是適用的。尤其是對付警察。氏族保護孤獨者和弱者。一個逃亡的科西嘉人就是一個孤獨者和弱者,為了幫助他們可以不擇手段。獵人只好罷手:獵物早已被保護起來了。如果要主持正義,他們自會有處置的辦法,但決不會交出罪犯的。我曾試圖把這些告訴胖子,希望他不要為副總理兼內務部長的心血來潮所動。
「少廢話,博尼什!」
他輕蔑地揮揮手,近乎發怒地否定了我的論據:
「我可憐的朋友,你太小題大作了!坎布齊亞和他竊走的文件都在科西嘉,這一點部長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據我所知,科西嘉島並沒有大得讓你無法找到他。你要給我逮住馬爾他人,把他藏身的地方徹底搜一遍,把所有能找到的有用東西都給我帶回來。」
他那法蘭克福紅腸般的食指鄭重地舉起來:
「為了按部長希望的那樣,讓你不引人注意,你知道我想到了什麼?眼下正是聖受難周①。科西嘉人都是些入魔般狂熱的天主教徒。也許我不該用這個詞,不過事實如此。你化裝成教士,混進薩爾坦耶穌受難瞻禮的巡遊隊伍里。這樣,你就能看到你想看的東西,而不至於暴露自己。」
①復活節的前一周——譯者
我家附近有家舊貨店。我的妻子瑪麗絲對警察的荒唐行為早已司空見慣。她特意陪我來到這家充滿難聞的樟腦丸和滅蚤葯氣味的舊貨鋪。很遺憾!熱情的鄰居只能提供一件律師長袍和一頂紅衣主教戴的帽子。即使是在耶穌受難瞻禮上,這樣的打扮也顯得太招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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