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娜伊達只是點點頭,什麼話也沒有說。她好象開始同意他所談的話了。他為她的同情所感動,急切地要他相信,這腳步聲及其它都是他幻覺的產物,更可能腳步聲是從鄰居房裡傳來的,再說牆壁很厚,但腳步聲是聽不清楚的。
「我要偵察員相信,」涅斯捷洛夫說道,「樓里除了我以外一個人也沒有……」他停了停,微微笑著補充道:「偵查員好象在懷疑我……」
「倒霉的一天。」季娜伊達好象是從痛苦的思緒中清醒過來了,說道,「今天我們失去的太多了。」
這時解剖室里仍是按照常規在工作。解剖台上正在解剖,接待室里傳來激動的聲音,有時傳來講話和哭泣聲。教授與偵查員在討論問題。帕霍姆懷著極大的興趣查看著鮑里涅維奇太陽穴上的傷口。他低頭看看皮膚上的星狀裂口,好象是想看清楚血管,並緊張地思考著什麼。
在解剖昨天在森林裡發現的那具屍體前,季娜伊達再一次翻閱了調查報告,然後放下文件,問涅斯捷洛夫:
「您檢查過鮑里涅維奇的屍體嗎?」
「是的。我還拍了照,畫了平面圖。」
「您得出什麼結論?」
他想起了偵查員對他吹毛求疵,粗暴地檢查他的雙手和衣服,好象在給他帶來不必要痛苦的人的面前辯解,肯定地說道:
「肯定是自殺。子彈射入顱骨,槍口頂著太陽穴開的槍,太陽穴上有火藥灰,是『那干』式手槍……」他受自己決心的鼓舞,說得更明確,「不管他偵查員怎樣頑固,他不得不同意我的看法。」
她用手勢要他不再說下去,同情地點點,說道:
「不值得回憶了,算啦,別再想啦。等解剖時再看吧。」她又壓低聲音補充道,「科爾涅托夫是一個缺乏經驗的偵查員,再說遺憾的是這個人太急躁。他也不必歸罪於您。他的證據是足夠的:樓里除了您,一個人也沒有。您自己太不謹慎,還有您的神經,在這種處境下,聰明的辦法是不要引火燒身,讓人家對您產生懷疑。偵查員可別受迷惑,誰也不會讓他欺侮您的,再說也不會把您關進監獄。您要是不反對,我去向教授打個招呼……」
教授和偵查員向他們走來。
「科爾涅托夫堅持馬上解剖。」教授說道,「您看怎樣,涅斯捷洛夫?」
「您知道,我們應當等十二個小時。」涅斯捷洛夫答道。
「為什麼?我們這裡有足夠的醫生,」教授說道,「我們一起研究死因,一起簽署報告。」
「正確。」科爾涅托夫同意道,「但解剖應當由別人來做……案件的見證人不能擔任法醫鑒定人。」
涅斯捷洛夫責備地看了偵查員一眼,譏諷道:
「今天是見證人,而明天就會成為被告,那時就可以關起來了。」
教授很不滿意,他對法醫的異議總是感到很痛苦的,但對涅斯捷洛夫的解釋,教授感到既沒有委屈,也沒有戲謔,這使他平靜多了。
「小鴿子,」他對季娜伊達說道,「科爾涅托夫堅持立即解剖,只好讓步。您來承擔這次解剖任務吧。您也很難過,這我知道,但有什麼辦法呢。」
他駝著背,心情難過地站在她面前,好象在忍受著重病的折磨。教授知道他們關係密切,鮑里涅維奇曾說過,他們打算結婚,應當把這一解剖任務交給別人,但教授對季娜伊達的技術評價很高,每逢重要的解剖任務他都是請她來做的。
「我想,這次解剖還是您親自做吧,」她膽怯地說道,「鮑思涅維奇對您也是很親近的人。」
教授已多年不做解剖了,季娜伊達也是深知這一點的,她相信教授肯定會堅持讓她解剖的。
教授拉起她的手,斷斷續續地說道:
「我哪兒行呢……我是不能再解剖了……請您來做吧,親愛的,您就幫幫我這老頭子的忙吧。」
「科洛科洛夫,對我來說,困難也不少,您應當理解……我心亂如麻,說不定會出什麼意外。如果……」她不敢肯定地說道,「您同意和我一起在解剖報告上簽名。」
教授表示願意和她一起承擔責任——兩人共同在結論書上簽字。
帕霍姆把天平和銅祛碼放在桌子邊上,擺上各種規格的好幾把解剖刀和剪、骨刮、鑷子。與平時不同的是原來大學生和實習生站的地方現在是教研室的老師和工作人員站了。他們諒恐地看著面前擺著的屍體,好象仍然不相信,但他們明白,有天賦的同事確實已經死了。
「關於血管您是怎樣想的呢?」教授關切地看著顳顬骨問道。
季娜伊達看了一眼顱骨上的窟窿,看了看傷口,子彈肯定卡在受傷的牙齒之間,她沒有把握地聳聳肩膀。
「血管異常,幾乎是垂直的,」她回答道,「手槍的子彈不象一般子彈那樣滑行,因此槍筒與骨頭之間的角度稍微發生一點變化,子彈射線就會移位。子彈穿過左太陽穴,看來經過顱骨底部,卡在打碎的牙齒之間。」
「您不覺得,」教授眼睛一直盯著探針繼續說道,「在這種角度下用右手能扣動扳機嗎?」
「是的,是的,當然能……」她沒有把教授的意見聽進去,一邊說一邊在膠皮手套上灑上滑石粉,開始解剖。
教授緊張地看著女助教的動作,不住地點頭,默默地稱讚著她的工作。第一次觀看人體解剖的偵查員難過地皺著眉頭,閉上眼睛背過身去。涅斯捷洛夫站得稍遠一點,兩頰發紅,眼睛發亮,這是由於難過出現的組織病態反映。
只有季娜伊達一個人表現得很鎮靜。她的雙手動作輕鬆,自信,有條不紊地分解著人體各部位。她猶如一個機械師置身於一架機器的零件之中,一會兒拿起尺,一會兒拿起圓規,一會兒又拿天平或鋒利的剪刀。皮尺十字形狀地擺在心臟上,在心臟的縱橫兩個斷面橫豎都量過;動脈、主動脈、無數的血管、心瓣、組織等什麼也逃不過她的眼睛,一切都仔細檢查一遍,摸一模,然後切開。
「真了不起!」涅斯捷洛夫心中對她給予應有的稱讚,「多麼熟練的解剖高手啊!她的技巧多麼高超!在這方面誰也超不過她。」
「淋巴擴大,」她繼續擺動骨刮,說道,「這是自殺者的典型結構。蒼白的皮膚帶有發達的皮下脂肪。淋巴器官增生。」
「判斷過早,」教授說道,他是這一理論的反對者,「別急於下結論。」
他在這方面有他自己的觀點。如果女助教不引用別的學者的理論的話,那教授可能還高興。季娜伊達是知道這一點的,但不知為什麼繼續引用教授不願意聽的理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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