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凶音 一危「音」四伏 那個可詛咒的夏天又來臨了。 北村英次討厭夏天。 他們全家住在目黑區的一幢中型公寓里。 那幢公寓是在房地產銷售旺季剛開始時建造的,公寓的式樣還算可以。 在公寓里,第一輪入住的居民漸漸搬走,所剩無幾,現在的絕大多數居民不是第二輪就是第三輪。 居民的素質一輪比一輪壞。 人們來自四面八方,都到這裡來尋找住房,職業、年齡、出生地、思想、教育,甚至連國籍都不一樣,即所謂的「烏合之眾」。 第一輪居民有著「生活根據地」的意識,作為共同生活的場所,由居民組成公寓自治會,管理員由大家輪流當選,每月一次的自治會議,也幾乎是全體出席;但是,由於職業或家庭情況的變化,原打算長住的第一輪居民,兩三年後搬走的人漸漸增多。 隨著時代的變遷,居民們將這裡當作「生活根據地」的意識越來越淡薄了。 與公寓誕生時入住的第一輪居民不同,第二、第三輪居民當然是買「半舊品」。 這就是差別。 其中大部分是從第一輪「租借」而來的。 那些人幾乎沒有「生活根據地」的意識。 對他們來說,公寓只是回家睡覺的「寄宿」處,不過是「放一張床」而已。 自治會變得有名無實,出席者只是第一輪居民,失去了作為自治會的功用。 所剩無幾的第一輪居民也紛紛退出自治會。 「燒香的趕走和尚」,這一法則也適應於集體住宅的居民,對淳厚的第一輪居民也產生了壞的影響,使人覺得光自己一個人遵守規矩反而成了傻瓜。 英次的父親是國際商船公司的高級船員,半年回家一次。 即使偶爾回一次日本,也沒有上岸的時間。 英次常常由母親陪著去神戶或位世保等靠岸港與父親見面。 英次的母親最近血壓升高,常常說頭痛,還伴有肩膀發硬、頭暈等癥狀,晚上也睡不著覺。 母親的高血壓是遺傳性的,隨著年齡的增大,癥狀越來越明顯。 對母親來說,最大的敵人就是噪音。 一旦噪音四起,血壓立即就會上升,頭痛、耳鳴、腸胃不適等各種癥狀都會一起出現。 冬天關上窗戶,在某種程度上可以抵擋噪音的入侵,但到了夏天就必須打開窗戶。 原打算安裝空調,但母親的體質不適應,所以不得不打開窗戶攝取自然的涼氣。 公寓面對著公園,遠離汽車道,附近沒有發出噪音的工廠和鬧市街,在市中心是一個鬧中取靜的環境。 為了確保所有的房間都能夠照到太陽,樓房設計成三矢型,從東側起依次為A棟、B棟、C棟。 這樣的環境簡直讓人羨慕,現在的公寓,已經沒有這樣幽靜的環境了,因此,讓母親煩惱的噪音是從公寓內發出的,即居民們發出的噪音是威脅她的最大敵人。 一到夏天,這些噪音就從打開著的窗戶毫不寬恕地闖進來。 越是關窗越是熱,越是開窗噪音越甚。 在這樣的惡性循環中,母親的癥狀漸漸地惡化著。 因此,英次憎恨夏天。 最近,不要說母親,就連他自己也感到了噪音的威脅。 這並不是受到母親的感染,而是為了高考,直到深夜還在複習時,各種噪音妨礙了他的學習。 在他們家的樓上,住著一個叫武井清子的鋼琴教師,三十九歲,尚未結婚,自稱「藝大畢業」,是兩年前當銀行職員的第一輪居民出讓后搬過來的。 她留著一頭披肩長發,也許是因為對腿部頗有自信,她身穿超短裙,打扮得像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孩子,做著一副美醜不分的打扮。 武井清子在靠陽台的房間里放著一張很大的鋼琴,從早到晚教著她的學生們,當然夏天也開著窗戶,有時還像野獸吼叫似的做著發聲練習。 如果是聽美妙的演奏或歌唱,聽著也是一種享受,但不得不反反覆復地聽著那些對初學者的指導和生疏的入門練習曲,是令人難以忍受的。 英次和母親對鋼琴聲痛不欲生。 對方是當作職業在做,住在樓上和樓下,是「垂直的鄰居」,所以忍耐著盡量不要發生爭執;但鋼琴聲即使關著窗戶也會傳進房間里來,那聲音就像兇器一樣刺痛著人的神經。 終於不能忍耐了,英次找清子交涉。 「嘿!你是說房間里的鋼琴聲很煩人嗎?」清子蠻橫地誇張道。 「我們也要過日子。 母親常常生病,我也要複習考試,你就不能裝個隔音裝置再彈嗎?」 「你說生活,我也是在生活呀!而且,鋼琴是音樂呀!是藝術啊!和工廠里的噪音不一樣呀!」 「對我們家來說,就是噪音。 」 「嘿!你還年輕,所以搞不清音樂和噪音的區別,我就沒有辦法了。 像你這種沒有音樂細胞的人,即使進了大學也會成為暴力學生的!將這樣美妙的音樂當作噪音,你也真是太可憐了。 」她當著他的面故意用力敲了一下琴鍵嘲笑道。 在場的與英次差不多年齡的女學生們也都一起笑了起來。 交涉沒有結果,英次只好向地區公害課投訴,對方終於答應「晚上6點以後不彈,安裝隔音裝置」,這才算有了結果。 大的聲響一消失,以前沒有引起注意的小的聲響充滿著敵意蜂擁而來。 其實在公寓那樣的集體住宅里,噪音是不可能絕盡的。 夜裡,用抽水馬桶的聲音、沒有關緊的水龍頭滴水的聲音、深夜回家在走廊里走路的聲音、開門關門的聲音、拍打晾曬被褥的聲音、搓麻將的聲音、電視機、收音機、冰箱、洗衣機、換氣扇的聲音、街頭叫賣聲、主婦在樓梯上的講話聲和高笑聲、孩子的哭聲、早晨汽車的空轉聲、溜冰鞋聲、鸚鵡等各種寵物的鳴叫聲等等,數不勝數。 英次自己也養著寵物。 那是一隻松鼠,是經常出門的父親專門為獨生兒子英次買回來的。 開始時買回了一對,但雄松鼠從鐵籠里逃走,只剩了一隻雌松鼠。 松鼠對英次非常熟悉,在他的手上覓食,或攀上他的肩頭。 松鼠非常老實,決不會發出妨礙鄰居的叫聲,還非常清潔,是完全適合集體住宅餵養的寵物。 居民中,有的人心安理得地餵養著不斷啼叫或發出臭味的動物,有的人甚至偷偷地餵養著在公寓里禁止餵養的狗或貓。 要根除這些動物發出的聲音,是完全不可能的。 英次切身體會到潛伏在大噪音背後的小噪音往往更加陰暗,更加騷擾生活,更加給人造成傷害。 其中也有不明來歷的聲音。 英次是在夜裡鑽人被窩以後才察覺到那種聲音的。 它從遠處悄悄傳到枕邊,既像是打鼓般的聲波震動,也像是窗戶沒有關緊隨風搖晃的聲音。 自從注意到那個聲音以後,那聲音便在枕邊越來越響徹耳膜。 來歷不明的聲音從遠方偷偷地潛入深夜的幽靜里,聞之令人毛骨悚然。 耳朵里纏繞著那可怕的聲音,到陽台里找聲音傳來的方向,但一無所獲。 聲音簡直像幽靈似的隨著風兒從四面八方、上下左右湧來。 白天想要探明那聲音的來歷,但它隱藏在各種聲音的背後聽不清楚。 到了深夜,它才開始蠢蠢欲動。 英次為了追蹤這聲音的來源,好幾天什麼事也不幹,終於查明了它的來歷。 那奇怪的聲音是從三樓某家陽台里發出的。 它是一個連接著熱帶魚缸的氣泵。 那戶人家養著品種繁多、五彩繽紛的熱帶魚,卻將氣泵放在陽台上,因為他們也感到氣泵很煩人。 英次忿然去那戶人家交涉:「家裡欣賞著美麗的熱帶魚,卻將氣泵的噪音傳給人家,這太自私了!」 「我們沒想到要妨礙人家,氣泵要佔很大的地方,所以就放在了外面。 」 那戶人家辯解著,但最後採納了英次的抗議,將氣泵放進了家中。 英次將噪音的來源「各個擊破」,卻無奈地覺察到,更陰險而可怕的噪音依然存在。 以前那個敵人就在身邊,只是沒有注意到。 深夜,所有的聲音消失,人們就要迷迷糊糊地入睡時,那個敵人便借著風像個無賴似的湧來,借著若有若無的風「浙琳琳」地優雅地響著,如果遇上大風,整個晚上都會發出震耳欲聾的歇斯底里的聲音。 那便是風鈴。 風鈴的聲音隨風而響,風歇便止,因此不知何時會響起。 沒有聲音時,因擔心它何時會響起,人會靜不下心來。 與其如此,還是聽到它的聲音時反而感到舒坦一些。 擔心會響起的緊張感,使人沉不住氣。 以前的各種噪音掩飾了風鈴聲。 驅除了那些噪音,英次反而感到有些後悔了。 纏綿不斷的風鈴聲披著優雅的外衣,實際卻是陰險的。 與此相比,還是以前的噪音容易忍受。 以前的噪音沒有「外衣」,出現時就是噪音,因此才容易讓人心煩。 同時,他感到不悅的聲音,對他人來說也是不快的。 英次在為自己辯解,為那些噪音感到有些不平。 但是,對方是風鈴,在日本的習俗中也頗為流行,所以在生活中從一開始就被人們接受著,而且已經成為生活的一部分。 風鈴,對日本人來說,不是噪音。 此刻,以前因為噪音而與英次有著「共鳴」的人,在風鈴的事上成了英次的敵人,他們也在陽台的屋檐下吊出了風鈴。 英次居住的公寓是五層樓的建築,大約有半數的家庭都吊著風鈴。 挨家挨戶地要求他們摘掉,這是不可能的。 何況如果公寓之外的民宅也吊著風鈴,有的人家甚至一間房間吊著兩個風鈴,這些聲音也會傳到公寓里來,所以縱然將公寓里所有的風鈴都摘掉,也毫無意義。 第21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Amohot 推理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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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村誠一短篇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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