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的病毒開始複製自身了。 他去世幾天後,另兩名職員突然出血併發生休克,因身體竅孔大量出血而死亡,而這兩名職員辦公的地點就在同一間屋子裡,而且就在他的辦公桌旁邊。 其中一位死者是個名叫皮?吉的熱衷交際的傢伙。 與樸素的俞?吉不同,他擁有廣闊的交友圈,其中包括幾名情婦。 他在鎮上廣泛傳播了這種微生物。 這種微生物可以輕易地從一個人跳到另一個人身上,顯然地通過身體接觸和性接觸而傳播。 它是一種快速傳播者,而且可以輕鬆地生活在人體內。 在蘇丹,它在人群之中跳躍時,經過了多達十六代的傳染,還殺死了許多宿主。 儘管對於病毒的最大利益來說,這並不是必要的,但是如果病毒具有高度的傳染性,並且可以足夠快地跳躍宿主,那麼它們確實並不在乎先前的宿主會發生什麼事,因為病毒能夠在很短時間內放大自己,直到消滅宿主的大多數人口才罷休。 埃博拉-蘇丹病毒的大部分致命病例能夠順著鏈條回溯到「樸素而平凡的」俞?吉的感染。 一株高危的毒株從他的身體輻射出來,幾乎摧毀了整個蘇丹南部的人口。 這株毒株焚毀了恩扎拉鎮,向東蔓延到馬里迪鎮,而那個鎮上有一家醫院。 它如同一顆炸彈擊中了這家醫院。 它兇殘地對待病人,像鏈狀閃電一樣迂迴前進,從醫院裡出來,在患者的親屬們身上來回穿梭。 顯然醫護人員給病人們注射時使用了臟針頭。 病毒通過針頭在醫院裡蔓延開來,然後擊中了醫護人員。 對於致命的傳染性的不可治癒的病毒,其特徵之一就是能快速進入醫護人員中間。 在某些情形下,醫療系統可能會強化病毒的爆發,就像透鏡會把太陽光聚集到一堆易燃物上一樣。 病毒使馬里迪鎮上的這家醫院變成了停屍房。 它從一張病床跳到另一張病床,殺死前後左右的病人,醫生們開始注意到精神狂亂、精神異常、人格解體、行為怪癖的病徵。 一些垂死的人剝去了自己的衣服,然後跑出了醫院,他們赤裸的身上淌著血,在小鎮街道上徘徊著,尋找他們的家,似乎他們並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變成這種狀況。 毫無疑問地,埃博拉病毒損傷了大腦,並導致了精神痴獃。 然而,要區分腦損傷和恐懼效應並非易事。 倘若你被困在醫院裡,看到躺在病床上的人們正在液化,你很可能會嘗試逃離醫院,同樣,倘若你因流血不止而驚恐萬分,你可能會脫去衣服,而人們也許會認為你瘋了。 蘇丹毒株比馬爾堡病毒至少致命兩倍以上——它的致死率是百分之五十。 也就是說,遭遇它的人中整整一半會失去生命,並且是快速地死去。 這一致死率與中世紀的黑死病的致死率相當。 假如埃博拉-蘇丹病毒設法從中部非洲傳播了出去,它可能會在幾星期內進入喀土穆,之後再過幾星期就會滲透到開羅,然後從那裡它就會跳躍到雅典、紐約、巴黎、倫敦、新加坡——直至這顆星球上的每個角落。 然而那種情形未曾發生過,蘇丹的危機結束了,並且不為世界上大多數人所知。 蘇丹發生的事情可以與一顆原子彈秘密爆炸相提並論。 我們永遠也不會知道人類是否接近了一種重大的生物災難。 由於一些尚不清楚的原因,這次爆發平息了,病毒消失了。 馬里迪鎮的醫院是它出現的震中位置。 當病毒蹂躪這家醫院時,倖存的醫護人員驚慌失措,逃進了樹叢中。 這也許是他們能做的最明智的事情,也是再好不過的事了,因為這樣就終止了臟針頭的使用,而且騰空了醫院,有助於破壞傳染鏈。 埃博拉-蘇丹病毒的消失或許還有另一個原因。 那裡的天氣非常炎熱。 病毒如此快速地殺死病人,以至於在他們死之前沒有太多的時間去感染其他人。 此外,這種病毒不能通過空氣傳播。 它不具備相當足夠的傳染力來發動全面的災難。 它在血液裡面遊盪,而出血的受害者在死之前沒有接觸過許多人,所以病毒沒有足夠多的機會跳躍到新的宿主身上。 要是人們把病毒咳嗽到空氣中……那就會是另一個故事了。 無論如何,埃博拉-蘇丹病毒在中部非洲消滅了幾百條人類生命,就如同一把火消耗了一堆稻草一樣——直到中心的火焰燃盡,化為一堆灰燼為止——而不像艾滋病病毒,後者在整個地球上陰燃,就像煤礦裡面的火災,永遠不可能撲滅。 埃博拉病毒在蘇丹的化身撤退到了叢林的心臟地帶,毫無疑問它在那裡生活到了今天,寄生在某種未知宿主上循環了一代又一代,它能夠改變自己的形狀,它能夠變異為一種新的物種,可能會以一種新的形態降臨到人類身上。 蘇丹病毒爆發兩個月後——時間已是1976年9月初——更為致命的一種蜷絲狀病毒出現於西邊五百英里處,一個名為「本巴地區」的扎伊爾北部地區。 這是一塊熱帶雨林區域,散落著一些村莊,並由埃博拉河提供水源。 埃博拉-扎伊爾病毒比埃博拉-蘇丹病毒幾乎致命兩倍。 它似乎現身於平靜之中,然而那一股難以平息的力量念念不忘其高深莫測的企圖。 在這一天之前,第一例人類的埃博拉-扎伊爾病例從未被確認過。 大概是居住在埃博拉河南岸某地的某個無名人士在九月上旬接觸了帶血的什麼東西。 或許是猴肉——那個地方的人們獵殺猴子為食物——或者可能是其他動物的肉,例如大象或蝙蝠。 或者可能這個人觸摸過碾碎了的昆蟲,或者可能他或她被一隻蜘蛛咬了。 不論病毒的初始宿主是什麼,轉移到人類世界中來的似乎是熱帶雨林的血液間接觸式的病毒。 而通向人類的入口可能就是這位無名人士手上的傷口。 揚布庫教會醫院是一家由比利時修女開辦的內地診所。 波浪形的錫制屋頂和刷白的水泥牆,坐落於森林中的一座教堂旁邊,教堂的鐘聲響起時,你可以聽見讚美詩的朗誦聲和用斯瓦西里語清唱的大彌撒。 而在隔壁,人們在診所邊站成一列,因為瘧疾而渾身顫抖著,他們等候修女們給他們打針,這樣或許會讓他們覺得好受一些。 揚布庫的教會還為孩子們開辦了一所學校。 在八月底,學校的一名教師和他的幾個朋友到扎伊爾北部去度假旅行。 他們向教會借了一輛陸虎越野車,駛向北方去考察這個國度,他們沿著有車轍的路徑緩慢地行進著,當然不時會陷於泥地中,這就是你試圖駕車穿過扎伊爾時所期待的。 大部分路段是參天大樹環繞著的小道,總是處於林陰中,就好像他們正在穿過一條隧道。 他們終於來到了埃博拉河邊,乘一艘渡輪過河,接著繼續向北。 行到奧邦貴河附近時,他們在一個路攤旁邊停了下來,這名教師買了一些新鮮的羚羊肉。 而他的一位朋友則買了一隻剛殺的猴子,並把它放到越野車的後面。 當他們乘著越野車到處旅行時,朋友們之中可能有人觸摸過猴子或羚羊肉。 他們駕車折返,學校教師回到家后,他的妻子燉了羚羊肉,家裡的每個人都吃了肉。 第二天早晨,他覺得不舒服,於是趕在去學校報到之前,他在教堂另一側的揚布庫醫院停留了片刻,讓修女們給他打了一針。 每天一早,揚布庫醫院的修女們會在一張桌子上陳列五支皮下注射器,而她們整天就用它們給病人們打針。 她們每天使用五個針頭給醫院門診和產科門診的數百人進行注射。 修女和醫護人員們偶爾會在注射後用一盆熱水清洗針頭,以去除針頭上的血跡,然而更經常的情形是,她們一針接一針地注射而沒有清洗針頭,她們的針頭從一隻手臂轉移到另一隻手臂,混合一個人的血到另一個人的血。 由於埃博拉病毒具有很強的傳染性,還由於血液間接觸中的五到十個病毒顆粒就能在新的宿主中發動極度的擴大,這樣做顯然為微生物的傳播創造了極好的機會。 這名教師接受注射幾天後,他便與埃博拉-扎伊爾病毒交惡了。 他是埃博拉-扎伊爾病毒的第一例已知病例,然而他很可能是在醫院裡打針時從臟針頭那兒感染了病毒,這意味著某個染有埃博拉病毒的其他人可能先前造訪過醫院,並在那天早些時候從同一個針頭上接受了注射,而這個針頭後來又用到了這名教師身上。 那個不知其名的人很可能就站在等候打針的隊列中,排在這名教師的前面。 或許是那個人點燃了埃博拉病毒在扎伊爾的蔓延。 完全類似於蘇丹的情形,一種從理論上說可能跑遍地球的生命形態的出現,歸根結底起始於一個被感染的人。 這種病毒在醫院附近的五十五個村莊里同時爆發。 最初它殺害了接受注射的人們,然後它轉移到家庭,殺死家庭成員,尤其是女人,因為在非洲,是女人們為死者準備葬禮。 它橫掃揚布庫醫院的護理人員,殺死了絕大多數護士,然後它擊中了比利時修女們。 與埃博拉病毒交惡的第一個修女是一名接生了死產胎兒的助產士。 母親因埃博拉病毒而垂死,並將病毒帶給了她未出生的孩子。 胎兒顯然已經崩潰了,在母親的子宮內出血而死。 於是這位婦女流產了,而協助這次異常接生的修女離開時雙手沾著血。 母親和胎兒的血是高度危險的,大概是這個修女手上的皮膚有小小的傷口。 她的感染爆炸性地發展著,不到五天後就死去了。 揚布庫醫院有一位現在被人們稱為「M.E.修女」的護士。 她患上了「流行病」——他們開始就是這樣稱呼這種病的——而且病得很嚴重。 揚布庫的一位神父決定設法帶她到扎伊爾的首都金沙薩市,以便讓她得到更好的治療。 他和另一位名叫E.R.修女的護士,駕駛越野車帶著M.E.修女前往本巴鎮,鎮上的煤渣磚牆和木頭窩棚雜亂地堆擠在剛果河畔。 他們趕往本巴的機場,租了一架小型飛機飛往金沙薩,而他們抵達這座城市后,把M.E.修女送往恩加利馬醫院,這是一家由瑞典護士開辦的私人醫院,他們在醫院裡給她安排了一間單獨的病房。 在那裡,她忍受著臨終前的痛苦,把她的靈魂託付給耶穌基督。 埃博拉-扎伊爾病毒襲擊人體內除了骨骼肌和骨頭之外的所有內臟和組織。 它是一種完美的寄生生物,因為它實際上是把身體的每個部分都轉變成病毒顆粒消化過的黏土。 七種組合在一起的神秘蛋白質構成了埃博拉病毒顆粒,就像一台無情的機器、一頭分子級的鯊魚,而當病毒自我複製時它們會不斷消耗宿主的身體。 微小的血凝塊漸漸出現在血流中,血液變得稠密而緩慢,而凝塊漸漸附著到血管壁上。 這被稱作「附壁」,因為凝塊作為嵌合體聯結在一起了。 嵌合體不斷增厚,並且拋出更多的凝塊,這些凝塊沿著血流漂移到狹小的毛細血管中,而在那裡它們被粘住了。 這樣就切斷了通向身體各個部位的血液供應,導致大腦、肝臟、腎臟、肺臟、腸子和生殖器(男人的和女人的)出現壞死點,並且貫穿於整個皮膚。 皮膚上會出現紅色斑點,稱為「瘀斑」,這是皮下出血造成的。 埃博拉病毒尤其殘暴地襲擊結締組織,它在膠原內部繁殖,而膠原是組織中負責結合各種器官的主要成分蛋白質(七種埃博拉蛋白質以某種方式損壞了身體的結構蛋白質),就這樣,身體內的膠原變成了泥巴,皮膚的底層壞死然後液化。 皮膚會冒泡,變成白色微小水皰的海洋,並混雜著一種被稱為「斑丘疹」的紅色斑點。 這種皮疹可以與西米露布丁相比。 皮膚內自發地出現裂痕,血液從裂痕處傾流而出。 皮膚上的紅斑會漸漸變大,擴散,然後合併為巨大的自發傷痕,而且皮膚會變得像泥一樣柔軟,一旦觸碰到任何壓力就會撕破。 你的嘴巴會出血,你的牙齒周圍會出血,而且可能你的唾液腺也會出血——差不多身體的每一個竅孔都會流血,不論竅孔有多麼小。 舌頭的表面會變得通紅,然後脫落,要麼被吞掉,要麼被吐出。 失去舌頭表皮據說是格外痛苦的。 舌頭的表皮可能會在黑色嘔吐物的涌動中被撕掉。 喉嚨後部和氣管內層也可能會蛻皮,壞死的組織會沿著氣管滑到肺里,或者伴隨痰液被咳出去。 你的心臟會內出血,心肌變軟,血液流到心臟的腔室中,而心臟跳動時心肌壓出的血液會淹沒胸腔。 大腦漸漸被壞死的血細胞所阻塞,這種狀況被稱作「腦淤血」。 埃博拉病毒襲擊眼球的內層,眼球可能會充滿污血:你可能會變瞎。 血滴停留於眼瞼外邊緣:你可能會「哭血」。 血從你的眼睛里湧出,流到你的面頰上,而且不肯凝結。 你可能會半身中風,身體的一側變得完全麻痹,這在埃博拉病例中總是致命的打擊。 甚至當身體的內臟正漸漸堵滿凝結的血液時,流出體外的血仍不能凝結,類似於乳漿從凝乳中擠出時的情形。 血液已經被病毒剝去了凝血因子。 如果你把流動的埃博拉血液放入化驗試管中進行觀察,你會看見血液已經被摧毀了。 血液中的紅細胞破裂而且壞死了,看起來似乎血液曾經在電動攪拌器中振動過一樣。 宿主還活著的時候,埃博拉病毒會殺死大量的組織。 它會觸發匍匐式的多斑點的壞死,蔓延到所有內臟。 肝臟會漸漸膨脹,變成黃色,漸漸液化,然後分崩離析。 裂縫穿過肝臟並深入其中,於是肝臟完全死亡了,並且開始腐爛。 腎臟漸漸被血凝塊和壞死的細胞所堵塞,其機能也終止了。 腎臟失去功能后,血液開始出現尿中毒。 脾臟變成一個巨大而堅硬的血凝塊,有棒球那麼大。 腸子可能會完全充血。 腸子的內層會壞死並脫落到腸子里,伴隨大量血液排出。 對於男人來說,睾丸會腫脹起來,變成藍黑色,精液因埃博拉而變得高度危險,而乳頭可能會充血。 對於女人來說,陰唇會發紫、凸出,而陰道可能會大量出血。 病毒對於孕婦來說是一個巨大的災難:胎兒會自發流產,而且通常會感染埃博拉病毒,出生時眼睛發紅、鼻子流血。 相比馬爾堡病毒,埃博拉病毒能夠更加徹底地摧毀大腦,埃博拉病毒的受害者常常在臨終階段發生癲癇性的痙攣。 這種痙攣可以概括為癲癇大發作——整個身體抽搐顫抖,雙臂和雙腿猛烈擺動,而有時會充血的眼睛捲縮到頭裡。 病人的顫動和痙攣可能會使血液四處飛濺。 或許這種癲癇性的濺血是埃博拉病毒傳播的一種策略——它使受害者在臨死時一陣發作,遍地散布污血,於是為病毒跳躍到新的宿主上創造了機會——這是一種經由塗污的傳送過程。 埃博拉病毒(以及馬爾堡病毒)如此迅速而強烈地繁殖,以至於人體內被感染的細胞變成了類似結晶體的成塊的病毒顆粒。 這些結晶體是一夥準備從細胞中孵化的病毒,被稱為「類晶體」。 這些類晶體或者結晶體最先出現在細胞中心附近,然後向表面移植。 當晶體到達細胞壁時,它會分裂為數百個獨立的病毒顆粒,這些寄生生物像頭髮一樣擠過細胞壁,漂流到宿主的血流中。 孵化出來的埃博拉病毒顆粒粘附在身體各處的細胞上,接著進入細胞內部,接著繼續繁殖。 它不斷地繁殖,直到全身各處組織的空間被不停孵化的晶體填滿,於是更多的埃博拉病毒顆粒漂移到了血流中,這種擴大冷酷無情地繼續著,直到宿主的一滴血液中包含一億個單獨的病毒顆粒為止。 宿主死後,屍體會突然瓦解。 早已壞死或部分壞死好幾天的內臟漸漸液化,而且會發生一種與休克相關的徹底的崩潰。 先前布滿壞死點、被高燒加熱、被休克損害的屍體的結締組織、皮膚和內臟,現在漸漸開始液化了,從死屍里滲透出來的液體充斥著埃博拉病毒顆粒。 一切都已結束后,在M.E.修女的病房裡,地板、椅子和牆上都沾染了血跡。 某個曾經目睹過這個房間的人告訴我說,他們把她的屍體運走並埋葬(用許多床單包裹著)后,醫院裡沒有人能夠忍受到房間里打掃衛生。 護士們和醫生們都不願意接觸到牆上的血跡,坦率地說也很害怕呼吸房間里的空氣。 因而人們緊閉並鎖上這間病房的門,原封不動地保持了好些天。 修女死後,她的病房的景象或許會讓一些人想到一兩個關於上帝本質的問題,或者,對於不喜歡神學的人來說,牆壁上的血跡可能是大自然本質的暗示吧。 沒人知道是什麼東西殺害了這名修女,但顯而易見的是,它是一種複製性極強的微生物,這種疾病的徵兆和癥狀讓人難以鎮靜地思考。 阻礙冷靜思考的還有從叢林中傳出來的流言,人們從流言蜚語中得知,這種微生物消滅了剛果河上游的全部村莊,而這些流言並不是真實的。 病毒有選擇地襲擊家庭,但是來自上游的一條條消息被封鎖了,因而沒有人了解到這一點。 金沙薩醫院的醫生們審查了這名修女的病例,漸漸懷疑她可能死於馬爾堡病毒或者與之類似的病毒。 E.R.修女,這名與M.E.修女一起坐車到本巴、又一同乘飛機到金沙薩的修女,也感染上了這種所謂的「流行病」。 他們把她安置在這家醫院的一間私人病房裡,在那裡她出現了與M.E.修女相同的徵兆和癥狀,漸漸死去了。 恩加利馬醫院裡有一位名叫馬英嘉?恩瑟的年輕護士。 當M.E.修女在血跡斑斑的病房裡死去時,馬英嘉護士一直照料著她。 她大概是沾染了這名修女的血液或者黑色嘔吐物。 無論如何,馬英嘉護士漸漸感到頭痛和疲勞。 她知道自己生病了,但她不願意承認自己的狀況。 她來自一個貧困而有志氣的家庭,而她曾獲得獎學金到歐洲上過大學。 她所擔心的是,如果她病重了,她將不會被允許出國旅行。 當頭痛侵襲她時,她離開了醫院的工作崗位,然後失蹤了。 她在人們的視線中消失了兩天。 在那段時間裡,她跑進城裡,希望在她明顯生病之前辦好旅遊通行證。 失蹤的第一天里——日期是1976年10月12日——她花了一天時間排隊等候在扎伊爾外交部的辦公室門口,試圖辦好她的證件。 第二天,10月13日,她感覺病情加重了,然而她沒有去報到上班,而是又進城去了。 這一次,她搭乘一輛計程車到了金沙薩最大的醫院,瑪麻那磨(MamaYemo)醫院。 到這時,她頭痛得喪失了理智,胃痛也加劇了,她肯定恐懼萬分。 為什麼她沒去恩加利馬醫院尋求治療呢?她在那裡工作,醫生們也會照顧她。 這很可能是一例「心理否認」病例。 即使對她自己,她不願意承認她已經被傳染了。 她大概是碰到了瘧疾,她希望如此。 於是她去了瑪麻那磨醫院,城市的窮人們最不願求助的醫院,花了數小時在救護病房中等候,而在那裡擠滿了貧民和小孩。 我的腦中浮現出她的樣子——馬英嘉護士,美國陸軍冷藏櫃里的病毒源。 她是一個愉悅而文靜、年輕而漂亮的非洲女人,二十歲左右,正值生命的青春年代,懷揣著未來與夢想,希望那些不知何故發生在她身上的災難沒有發生。 人們說,她的父母深深地愛著她,她是他們的掌上明珠。 現在她正坐在瑪麻那磨醫院的救護病房裡,擠在瘧疾病人們中間,擠在大肚子的人和穿著破衣裳的孩子們中間,而且沒人注意到她,因為她表現出的癥狀只是頭痛和眼紅。 或許是她正在哭泣的事實使她的眼睛變紅了。 一位醫生給她注射了一針治療瘧疾的藥物,勸告她應該被隔離檢疫。 但是瑪麻那磨醫院的隔離病房已經沒有空間了,於是她離開了醫院,又招喚了一輛計程車。 她讓司機帶她到另一家醫院,大學醫院,那裡的醫生們或許能治療她的病。 然而當她來到大學醫院后,醫生們似乎不能找出她身上的毛病,除了可能有一些瘧疾的徵兆。 她的頭痛漸漸加劇。 她坐在這家醫院的候診室里,當我嘗試著想像她在那裡的情景時,我幾乎敢肯定她在哭泣。 最後,她別無選擇了。 她回到了恩加利馬醫院,要求以病人的身份被接納。 他們把她送到一間私人病房,在那裡她漸漸無精打采,而她的臉僵硬得像面具一樣。 有關病毒及其對人類的肆虐的消息不斷從森林中一點一滴地透露出來,而現在有傳聞說一名生病的護士在金沙薩徘徊了兩天,在擁擠的房間里和公共場合與許多人有過面對面的接觸,這一傳聞給這座城市造成了恐慌。 消息最先在教會內部不脛而走,然後通過政府僱員、雞尾酒會的外交官,最後傳到了歐洲。 當這個故事傳到日內瓦的世界衛生組織的辦公室時,那個地方進入了全面警戒狀態。 當時在場的人們說,你可以感覺到走廊里的恐怖氣氛,而那個理事看上去顯然像是個搖擺不定的人。 在一座擁有兩百萬人口的擁擠的第三世界的城市裡,馬英嘉護士似乎是致命傳播爆炸鏈的媒介。 世界衛生組織的官員們漸漸害怕起來,他們害怕馬英嘉護士會成為一次全球性瘟疫的媒介。 歐洲各國政府打算封鎖來自金沙薩的航班。 一個傳染病患者在城市裡徘徊了兩天,而她早就應該在醫院病房中被隔離起來,這一事實漸漸變得像是一次威脅人類生存的事件。 蒙博托?塞塞?塞科總統,扎伊爾的多數黨領袖,部署他的軍隊開始行動了。 他命令士兵們在恩加利馬醫院四周安營紮寨,除醫生之外任何人不得進入或者離開。 現在醫院裡的大多數醫護人員都在接受隔離,士兵們將確保隔離是強制性的。 蒙博托總統還命令軍隊用路障封鎖本巴地帶,並對任何試圖逃出的人開槍射擊。 本巴與外界的主要聯繫是剛果河。 到這時,江輪上的船長們已經聽說了這種病毒,他們拒絕將船隻停靠在本巴境內的河岸邊,儘管岸上的人們苦苦地哀求著他們。 接著,外界與本巴的所有無線電聯繫全都失去了。 沒人知道上游正發生什麼事情,誰行將死去,病毒在幹什麼。 本巴從地圖上徹底消失了,變成黑暗中寂然無聲的中心地帶。 作為恩加利馬醫院中第一個患病的人,M.E.修女躺在病床上即將死去,她的醫生們決定對她進行所謂的「瀕死活體檢查」。 這是在死亡前一刻完成的快速的組織取樣,而不是完整的屍體解剖。 她是一個禁止驗屍的宗教組織的成員,然而醫生們很想知道到底是什麼在她體內繁殖著。 當臨終休克和痙攣發生時,他們在她的上腹部插入了一個針頭,吸出了一定量的肝臟。 她的肝臟已經開始液化,而針頭很大。 這名修女的相當一部分肝臟進入針頭內,填滿了活體檢查注射器。 大概就是在這個瀕死活體檢查的過程中,她的血液噴到了牆壁上。 醫生們還從她的手臂上獲得了一些血液樣本,然後放進玻璃試管中。 這名修女的血液極度寶貴,因為它包含了這種未知的高危微生物。 血樣立即空運到比利時和英國的國家實驗室,後者是位於威爾特郡的波頓唐的「微生物研究機構」。 兩家實驗室的科學家們開始了鑒別這種微生物的競賽。 同時,在喬治亞州的亞特蘭大的「疾病控制中心」(C.D.C.)的科學家們感覺被置身事外了,他們仍在爭奪著,希望能將修女的少許血樣拿到手,他們打電話到非洲和歐洲到處懇求血樣。 疾病控制中心有一個專門研究未知的新興病毒的部門,被稱作「特殊病原部」。 在1976年扎伊爾病毒爆發期間,這個部門的主管是一位名叫卡爾?約翰遜的醫生,他是一個病毒搜索者,以中非和南非的熱帶雨林為家(他與民間病毒搜索者吉恩?約翰遜和病理學家托尼?約翰遜中校沒有關係)。 卡爾和疾病控制中心的同事們幾乎對扎伊爾上游發生的事件聞所未聞,他們所知的只是扎伊爾的人們正死於一種表現「普通癥狀」的「熱病」——他們沒有獲知來自叢林或者醫院的詳情。 然而這個事件聽起來還是很嚴重的。 卡爾打電話給波頓唐的英國實驗室的一位朋友,據說他告訴這位朋友:「只要你有哪怕一點點那名修女的血液渣滓,我們都願意瞧一瞧。 」這個英國人答應了,而他收到的差不多就是渣滓。 修女的血樣來到了疾病控制中心,它們盛放在玻璃試管中,而試管又盛放在擺滿乾冰的箱子里。 這些試管在裝運途中破裂了,新鮮而腐爛的血液在箱子里流得到處都是。 一位名叫帕特麗夏?韋伯的病毒學家——她當時嫁給了卡爾——打開了箱子。 她發現包裹被血粘住了。 血液看起來像焦油一樣。 黑色,膠黏,就像土耳其咖啡。 她戴上了橡皮手套,但是除此之外,她在處理血液時沒有採取任何特別的防護。 她設法把這些黑色原料敷到棉球上,接著她用指尖擠壓棉球,於是她收集了幾滴血樣,這就足夠測試其中的病毒了。 帕特麗夏將一些黑色的血滴滴入盛有猴細胞的長頸瓶中,不久這些細胞就生病了,並漸漸死亡——它們破裂了。 這種未知的微生物會感染猴細胞並且使它們裂開。 在疾病控制中心,另一位研究未知病毒的醫生是弗雷德里克?墨菲,一位曾經協助證認馬爾堡病毒的過濾性病原體學者。 他當時是,現在也是,世界頂尖的拍攝病毒的電子顯微鏡攝影師之一(由他拍攝的病毒的照片一直陳列在藝術博物館里)。 墨菲想近觀那些正在壞死的細胞,看看能否給它們之中的病毒拍攝一張照片。 10月13日——也就是馬英嘉護士坐在金沙薩各家醫院候診室里的同一天,他把一滴來自細胞的液體置於一塊小片玻璃上風乾,然後他把它放到他的電子顯微鏡中進行觀察。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樣本中塞滿了病毒顆粒。 乾燥的液體被某種細線狀的東西掃蕩了。 他不禁倒吸了一口氣。 他相信他看到的就是馬爾堡病毒。 墨菲驀然站起來,感到很奇怪。 那間他曾準備這些樣本的實驗室——那間實驗室是高度危險的,與地獄一樣危險。 他走出顯微鏡室,關上身後的門,然後趕緊沿著走廊來到了研究原料的那間實驗室。 他拿起一瓶次氯酸鈉消毒液,徹底地擦凈房間,清洗工作檯面和水槽,用消毒液清洗所有的東西。 他真正地擦洗了那個地方。 接著,他找到並告訴帕特麗夏自己在顯微鏡中所看到的。 帕特麗夏打電話給她丈夫說:「卡爾,你最好趕快到實驗室里來。 墨菲看到一個樣品,他看到蠕蟲了。 」 他們凝視著這些蠕蟲,試圖把形狀歸類。 他們看見了爬蛇、辮子、樹枝、類似於希臘字母Υ的叉狀物,他們還注意到了類似小寫字母g的花體,彎曲得像字母U一樣的曲線,以及圈圈6。 他們還注意到了一種起初稱作「牧羊人的曲柄棍」的經典形態。 別的埃博拉專家們最初把這種曲線稱作「吊環螺栓」,以一種螺栓命名,這種螺栓在五金店裡可以找到。 這種形狀也被描述為「帶著長長尾巴的燕麥圈」。 第二天,帕特麗夏對病毒進行了一些測試,發現它對作用於馬爾堡病毒或其他已知病毒的任何測試都不起反應。 因此,它是一種未知的微生物,一種新病毒。 她和同事們分離出毒株,證明了它是某種新的東西。 他們贏得了給這種生物體命名的權利。 卡爾將它命名為「埃博拉病毒」。 卡爾後來離開了疾病控制中心,如今他的大量時間忙於在蒙大拿州垂釣鮭魚。 他從事著各種事務的顧問工作,其中包括設計加壓的高危地帶。 我聽說通過蒙大拿州的一個傳真號碼可以聯繫上他,於是就給他發了一封傳真信件。 我在信中說我對埃博拉病毒很著迷。 對方收到了我的傳真,然而沒有回復。 於是我等待了一天,又給他發了一封傳真。 依然是石沉大海。 這個人肯定是太忙於釣魚,覺得回信太麻煩了。 而當我已經不抱希望時,我的傳真機突然冒出這條回復: 普萊斯頓先生: 第9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Amohot 推理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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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危地帶》
第9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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