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說他管他的槍叫利迪!後來我才知道,把自己的武器當活物對待並給它取個名字,這是一些牛仔的習慣。 他把槍掛上后又要掛他那頂舊帽子。 當他摘下帽子時,我嚇了一大跳:他所有的頭髮還掛在上面。 那血紅的禿腦袋,著實讓人大吃一驚。 女主人叫起來,孩子們也盡其所能地尖叫著。 他卻轉向我們平靜地說: 「別害怕,女士們先生們,沒什麼大不了的。 過去我也規規矩矩地頂著我自己的頭髮來著,沒人敢反對,直到一二十個討債鬼來偷襲我,把我的頭髮連頭皮一起扯了下去。 那滋味兒可真不好受,不過我挺過來了,嘿嘿嘿嘿!後來我去了Tekama,在那兒給自己買了張新頭皮,如果我沒搞錯的話。 它叫做假髮,花了我三捆海狸皮。 不過沒關係,新頭皮比舊的舒服多了,尤其是夏天,出汗的時候可以摘下來,嘿嘿嘿!」 他把帽子掛好,假髮重新扣在腦袋上。 接著他又脫下外套罩在一把椅子上。 這外套補過很多很多次,縫上去的皮子一塊摞著一塊,於是外套變得又硬又厚,大概沒有一支印第安人的箭能把它射透。 這下我們能完全看見他彎曲的瘦腿了。 他上身穿一件皮質打獵背心,腰間插著一把刀和兩支手槍。 他把椅子拉向桌子,先向我,又向女主人狡猾地看了一眼,問道: 「在開始吃飯之前,我的女士是否要告訴這個青角,今天這是為了什麼?——如果我沒搞錯的話。 」 「如果我沒搞錯的話」這個說法是他的口頭禪。 女主人點點頭,轉向我,指指那位年輕的客人。 「您還不知道布萊克先生是來接替您的吧,先生?」 「來……接替……我?」我震驚地說。 「是的。 我們今天就得為您餞行,我們只好找一位新老師。 」 「為我……餞行……?」 今天我得感謝命運,當時自己沒被拍下來,我在驚駭之中肯定露出一副蠢相。 「是的,為您餞行,先生」,她友好地微笑點頭,讓我覺得很不合時宜,我自己可笑不出來。 「本應該通知您的」,她補充道,「我們已經喜歡上了您,但又無法阻攔您。 同您告別,我們感到非常遺憾,在此我們向您致以最美好的祝願。 請您明天就啟程吧。 」 「啟程?明天?去哪兒呢?」我吃力地說出這些話。 這時坐在我旁邊的塞姆-霍肯斯用手拍著我的肩膀笑了。 「去哪兒?跟我去大西部!您出色地通過了考試,嘿嘿嘿嘿!其他測繪員明天出發,不會等著您的。 您註定要跟著走。 迪克-斯通、威爾-帕克,還有我,我們是嚮導,沿著海岸山脈,直到德克薩斯。 別以為您還能貓在這兒當您的『青角』。 」 我這才恍然大悟:一切都是串通好了的。 測繪員,沒準兒還是為一條計劃中的大鐵路搞測繪呢。 多麼令人興奮的想法啊!我根本用不著發問,就得到了答覆,因為亨瑞走過來抓住我的手。 「我已經說過為什麼喜歡您。 在這兒,您是個正派人,可家庭教師不是您當的,先生,根本不是,您得去西部。 所以我請了大西洋——太平洋公司對您進行考察,但沒告訴您。 您考得很好,這是聘書!」 他把文書遞給我。 我一眼望去,看到那上面寫著我將得到的報酬,眼睛立刻蒙上了一層淚水。 他繼續說下去: 「是騎馬去,所以您需要一匹好馬。 我把您自己馴服的紅鬃白馬買下來了,您應該得到它。 您還得有武器。 我要把那支獵熊槍給您,它又舊又重,我用不了,可您用它每槍都能打中靶心。 您意下如何,先生,啊?」 我先是一言不發,等我能夠再次開口的時候,我想謝絕這些禮物,但沒能成功。 這些好人打定了主意要讓我幸福,如果我一味拒絕,將會深深地傷害他們。 為了不讓我們這會兒-嗦個沒完,女主人在桌邊坐了下來,我們也只好效仿她。 大家吃起飯來,我的事情則暫且放下不談。 挨到吃完飯後,我才搞清該知道的一切。 那條鐵路將從聖路易斯起,穿過印第安人區域、德克薩斯、新墨西哥、亞利桑那和加利福尼亞,直通到太平洋海岸,人們計劃將如此漫長的路線分成小段進行勘察測量。 我和另外三個測繪員由一位總工程師領導,分到了位於紅河源頭與海岸山脈之間的一段。 三個可靠的嚮導塞姆-霍肯斯、迪克-斯通和威爾-帕克將帶領我們去那兒,一大群勇敢的牛仔會在那兒確保我們的安全。 此外我們還會得到所有要塞駐防隊伍的保護。 為了給我個大大的驚喜,這一切直到今天才告訴給我,自然是相當的晚。 不過我的裝備已經大小俱全,這我就放心了。 也就是說,我除了去向我的同事做自我介紹,就沒什麼可做的了,他們正在總工程師家裡等著我。 我是在亨瑞和塞姆-霍肯斯的陪伴下去的,在那裡我接受了人們熱情的問候。 第二天早上我到那個德國家庭告別完,又去找亨瑞。 他熱情地搖著我的手,用粗魯的方式打斷我表示感謝的言辭: 「住嘴,先生!我送走您,只是為了讓我的老槍再有發言的機會。 等您回來,給我講講您的見聞經歷!那時自然知道您還是不是,但到現在為止您一直是不肯承認的『青角』!」 說完他把我推出門去,在他關上門之前,我看到了他眼中含著淚水。 到了九月初,我們已經幹了三個月,可還沒有完成任務,而別的組大多數人已經回家去了。 這裡有兩個原因。 在我們著手真正的工作之前,先得耗費時日,騎馬、艱苦跋涉、做大量的比較測量。 還有一情況是我們所在的是個危險的地區,有奇奧瓦人、科曼奇人、阿帕奇人出沒,他們不願意這個地方修什麼鐵路。 我們必須十分小心,時刻保持警惕,這樣我們的工作自然就拖延了很久。 考慮到印第安人的存在,我們不能打獵吃野味,那樣會被他們發現並尾隨我們;我們更多地是從桑塔非派來的牛車那裡得到食物。 但這種補給方式又極不固定,有很多次,我們無法繼續前進,因為我們得等牛車來。 第二個原因是我們這伙兒人的組成。 前面提到,在聖路易斯時總工程師和三個測繪員熱情地問候了我,由此我期待著一次成功的合作;只可惜,我被欺騙了。 我的同事都是地道的美國佬,他們把我看作「青角」、缺乏經驗的「荷蘭人」——在這兒,這個詞兒是罵人話。 他們只想掙錢,不大理會任務是否認認真真地完成了。 我這個誠實的德國人成了他們的絆腳石,很快他們就收回了對我的好意。 我不讓自己為此煩惱,只管盡職工作,我甚至做得更多,因為我在短短一段時間內就發現,他們其實沒有多少專業知識。 他們把最難的工作推給我,自己卻過著十分清閑的日子。 我沒有提出任何異議,我一向認為,人承擔的越多,越能變得堅強。 總工程師班克洛伏特還算是他們之中最能幹的一個,可惜他喜歡喝燒酒。 從桑塔非運來了幾桶這種既誤人又誤事的酒,從此以後,他擺弄白蘭地的時間超過了擺弄測繪儀器的時間。 有時他會酩酊大醉,一天里倒有半天躺在地上。 三個測繪員里格斯、瑪西、貝靈,他們和我一樣都得出酒錢,所以為了不吃虧,他們就跟班克洛伏特比著喝酒。 可以想見,這些先生們也常常是腦子不太清醒的。 我因為基本上不喝燒酒,成了唯一幹活兒的人,他們那些人總是處在喝酒和醒酒的交替之中。 然而我並沒有為此得到感謝,充其量只有貝靈明白我在替他們苦幹——雖然我完全沒有這個義務。 不言而喻,在這麼一種狀況下,我們該做的工作就遭殃了。 其他人也指望不上。 我們剛到集合地時見到了十二個正等著我們的牛仔。 一開始,作為一個新手我自覺很受他們尊敬,可沒過多久就發現他們都是些層次很低的人。 他們應該保護我們並協助我們的工作。 其實在整整三個月里沒有發生任何需要他們保護的事情;至於他們的協助——我完全有理由說,全美國最懶的十二個人到這兒聚會來了。 在這樣的情形下,這班人馬怎能不是亂糟糟的一團呢! 從名分和職責上看,班克洛伏特是發號施令的人,而且他也確實做出了這麼一副樣子來,可沒人聽他的,於是他就以我聞所未聞的方式罵罵咧咧,到酒桶那兒去犒勞自己。 里格斯、瑪西、貝靈也好不到哪兒去。 雖然我很有理由佔據領導地位,但我沒這樣做,即使這樣做了,也是做得不露聲色,人不知鬼不覺的。 一個像我這樣沒經驗的年輕人是不被這些人放在眼裡的。 如果我傻乎乎地貿然站出來發號施令,結局肯定是引起一場哄堂大笑。 不,我得悄沒聲兒地小心行事,就像一個善於牽著倔強丈夫的鼻子,讓他不知不覺跟著走的聰明妻子。 我大概每天要被那些半野蠻不聽指揮的牛仔們叫上十次「青角」,可他們在不知不覺地跟著我轉。 我故意要讓他們以為,他們是在按自己的意願做事。 在這方面,我得到了塞姆-霍肯斯、迪克-斯通和威爾-帕克的有力支持。 第一個已經向諸位介紹過了,后兩個也值得形容一番。 迪克個子極高,瘦得嚇人,榨成乾兒了似的。 他結實的打獵鞋上系著皮綁腿,上身穿一件窄小的打獵汗衫。 他又寬又尖的肩膀上圍著一個棉披肩,線頭兒肆無忌憚地向四處飄揚。 腦袋上則扣著一個既不是便帽也不是氈帽的玩意兒,要想進一步形容它簡直辦不到。 他的夥伴幾乎和他一樣又高又瘦。 他腦袋上纏著一塊很大的深色頭巾,上穿一件紅色的匈牙利式騎馬服——天知道是怎麼在大西部找到的;下穿一條長長的皮褲,外套高統防水靴。 他腰間插著兩支左輪手槍和一把刀,是用最好的金菲爾德鋼打造的。 引人注目的是他臉上那一張大嘴。 兩個嘴角像是特別喜歡那兩片耳朵,親熱地湊近它們。 這使他的容貌顯出一派天真爛漫。 不管怎麼說,從威爾-帕克這個人身上找不出一絲虛偽。 這兩人的槍也像塞姆的利迪一樣看上去不中用,都像是從林子里撅回來的樹棍子。 一個不了解西部的人會想,用這麼一支槍,就算是槍手本人,也不可能不冒生命危險。 如此這般的三個形象在德國是不可想像的,可在這個並非以衣裝取人的地方,絕對沒有一個明白人敢因為他們的外表而斜著看他們一眼。 正相反,這三位是經驗老道、聰明勇敢的獵人,他們親密無間,被稱為「三葉草」,一個很響亮的名字。 第6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Amohot 推理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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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第安酋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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