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現在了,這些仍然敏感嗎?敏感的不是歷史,而是您的建議,恢複神風特攻隊,為什麼不在美國或別的什麼地方做?這個世界上難道只有日本人有赴死的責任?泰勒把傘收起來。井上宏一向他走近了些。前者雖然沒躲開,但周圍似乎有一種力場阻止井上宏一繼續靠近:我從來就沒有說過未來的神風特攻隊只由日本人組成,這是一支國際部隊,但貴國是它的起源地,從這裏著手恢複不是很自然的嗎?在星際戰爭中,這種攻擊方式真有意義嗎?要知道,當年的特攻作戰戰果是有限的,並沒能扭轉戰局。長官閣下,我所組建的太空力量是以球狀閃電為武器,包括宏原子核在內的球狀閃電,是以電磁驅動進行發射的,發射後行進速度很慢,要想達到太空導彈那樣的速度,發射導軌的長度需要幾十甚至上百公里,這不現實;同時球狀閃電發射後不具有導彈那樣的智能,對敵方的攔截和屏蔽不能進行有效的機動突破,這就需要抵近且標攻擊,這就是新的特攻作戰的含義。並不是讓人類飛船去撞擊敵目標,當然,這種情況下傷亡率也不比後者小。為什麼非要用人呢?電腦不能控制飛船抵近攻擊嗎?這個問題似乎使泰勒找到了機會,他興奮起來:問題就在這裏!目前在戰鬥機上,計算機並不能代替人腦,而包括量子計算機在內的新一代計算機的產生,依賴於基礎物理學的進步,而後者已經被智子鎖死了。所以四個世紀後,計算機的智能也是有限的,人對武器的操縱必不可少其實,現在恢複的神風特攻隊,只具有精神信念上的意義,十代人之內,沒人會因此赴死,但這種精神和信念的建立,必須從現在開始!井上宏一轉過身來,第一次面對泰勒,他的濕頭發緊貼在前額上,雨水在他的臉上像淚水似的:這種做法違反了現代社會的基本道德准則:人的生命高於一切,國家和政府不能要求任何人從事這種必死的使命。我還大概記得《銀河英雄傳說》中楊威利的一句話:國家興亡,在此一戰,但比起個人的權利和自由來,這些倒算不得什麼,各位盡力而為就行了。泰勒長歎一聲說:知道嗎?你們丟棄了自己最寶貴的東西。說完他砰一聲撐開了傘,轉身憤然而去。一直走到紀念館的大門處,他才回頭看了一眼,井上宏一仍淋著雨站在雕像前。
泰勒走在夾著雨的海風中,腦海中不時回響著一句話,那是他剛才從陳列室中的一位即將出擊的神風隊員寫給母親的遺書上看到的:媽媽,我將變成一只螢火蟲。事情比想象的難。艾倫對雷迪亞茲說,他們站在一座黑色的火山岩尖石碑旁,這是人類第一顆原子彈爆心投影點的標志。
它的結構真的有很大的不同?雷迪亞茲問。
與現在的核彈完全是兩回事,建造它的數學模型,複雜度可能是現在的上百倍,這是一個巨大的工程。需要我做什麼?科茲莫在你的參謀部中,是嗎?把他弄到我的實驗室來。威廉科茲莫?是他。可他是個,是個天體物理學家,研究恒星的權威。那你要他做什麼?這正是我今天要對您說的。在您的印象中,核彈觸發後是爆炸,但事實上那個過程更像一種燃燒,當量越大,燃燒過程越長。比如一顆2000萬噸級的核彈爆炸時,火球能持續二十多秒鐘;而我們正在設計的超級核彈,就以兩億噸級來說吧,它的火球可能燃燒幾分鐘,您想想看,這東西像什麼?一個小太陽。很對!它的聚變結構與恒星很相似,並在極短的時間內重現恒星的演化過程。所以我們要建立的數學模型,從本質上說是一顆恒星的模型。在他們面前,白沙靶場的荒漠延伸開去,這時正值日出前的黎明,荒漠黑乎乎的看不清細節。兩人看到這景色時,都不由想起了《三體》遊戲中的基本場景。
我很激動,雷迪亞茲先生,請原諒我們開始時缺少熱情,現在看來這個項目的意義遠遠超出了建造超級核彈本身,知道我們在做什麼嗎?我們在創造一顆虛擬的恒星!雷迪亞茲不以為然地搖搖頭:這與地球防禦有什麼關系?不要總是局限於地球防禦,我和實驗室的同事們畢竟是科學家。再說這事也不是全無實際意義的,只要把適當的參數輸入,這顆恒星就變成了太陽!您想想,在計算機內存中擁有一個太陽,總是有用的。對於宇宙中距我們最近的這麼一個巨大的存在,我們對它的利用太不夠了,這個模型也許能有更多的發現。雷迪亞茲說:上一次對太陽的應用,把人類逼到了絕境,也使你我有緣站在這裏。可是新的發現卻有可能使人類擺脫絕境,所以我今天請您到這裏來看日出。這時,朝陽從地平線處露出明亮的頂部,荒漠像顯影一般清晰起來,雷迪亞茲看到,這昔日地獄之火燃起的地方,已被稀疏的野草覆蓋。
我正變成死亡,世界的毀滅者。艾倫脫口而出。
什麼?!雷迪亞茲猛地回頭看艾倫,那神情仿佛是有人在他背後開槍似的。
這是奧本海默在看到第一顆核彈爆炸時說的一句話,好像是引用印度史詩《薄伽梵歌》中的。東方的光輪迅速擴大,將光芒像金色的大網般撒向世界。葉文潔在那天早晨用紅岸天線對准的,是這同一個太陽;在更早的時候,在這裏,也是這輪太陽照耀著第一顆原子彈爆炸後的餘塵;百萬年前的古猿和一億年前的恐龍用它們那愚鈍的眼睛見到的,也都是這同一個太陽;再早一些,原始海洋中第一個生命細胞所感受到的從海面透人的朦朧光線,也是這個太陽發出的。
艾倫接著說:當時一個叫班布裏奇的人緊接著奧本海默說了一句沒有詩意的話:現在我們都成了婊子養的。休在說些什麼?雷迪亞茲說,他看著升起的太陽,呼吸急促起來。
我在感謝您,雷迪亞茲先生,因為從此以後,我們不是婊子養的了。東方,太陽以超越一切的莊嚴冉冉升起,仿佛在向世界宣布,除了我,一切都是過隙的白駒。
你怎麼了,雷迪亞茲先生?艾倫看到雷迪亞茲蹲了下去,一手撐地嘔吐起來,但什麼也沒有吐出來。艾倫看到他變得蒼白的臉上布滿冷汗,他的手壓到一叢棘刺上,但已經沒有力氣移開。
去,去車裏。雷迪亞茲虛弱地說,他的頭轉向日出的反方向,沒有撐地的那只手向前伸出,試圖遮捎陽光。他此時已無力起身,艾倫要扶他起來,但扶不動他那魁梧的身軀,把車開過來雷迪亞茲喘息著,同時收回那只遮擋陽光的手捂住雙眼。當艾倫把車開到旁邊時,發現雷迪亞茲已經癱倒在地,艾倫艱難地把他弄上車的後座。墨鏡,我要墨鏡雷迪亞茲半躺在後座上,雙手在空中亂抓,艾倫從駕駛台上找到墨鏡遞給他,他戴上後,呼吸似乎順暢了些,我沒事,我們回去吧,快點。雷迪亞茲無力地說。
您到底怎麼了?哪裏不舒服?好像因為太陽。這您從什麼時候開始有這症狀的?剛才。從此以後,雷迪亞茲患上了這種奇怪的恐日症,一見到太陽,身心就接近崩潰。
坐飛機的時間太長了吧?你看上去無精打采的。羅輯看到剛來的史強時說。
是啊,哪有咱們坐的那架那麼舒服。史強說,同時打量著四周的環境。
這地方不錯吧?不好。史強搖搖頭說,三面有林子,隱藏著接近別墅很容易:還有這湖岸,離房子這麼近,很難防範從對岸樹林中下水的蛙人;不過這周圍的草地很好,提供了一些開闊空間。你就不能浪漫點兒嗎?老弟,我是來工作的。我正是打算交給你一件浪漫的工作。羅輯帶著大史來到了客廳,後者簡單打量了一下,這裏的豪華和雅致似乎沒給他留下什麼印象。羅輯用水晶高腳杯倒上一杯酒遞給史強,他擺擺手謝絕了。
這可是三十年的陳釀白蘭地。我現在不能喝酒了說說你的浪漫工作吧。羅輯啜了一口酒,坐到史強身邊:大史啊,我求你幫個忙。在你以前的工作中,是不是常常在全國甚至全世界範圍找某個人?是。你對此很在行,找人嗎?當然。那好,幫我找一個人,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女孩兒,這是計劃的一部分。國籍、姓名、住址?都沒有,她甚至連在這個世界上存在的可能性都很小。大史看著羅輯,停了幾秒鐘說:夢見的?羅輯點點頭,包括白日夢。大史也點點頭,說了出乎羅輯預料的兩個字:還好。什麼?我說還好,這樣至少你知道她的長相了。她是一個,嗯,東方女孩,就設定為中國人吧。羅輯說著,拿出紙和筆畫了起來,她的臉型,是這個樣子;鼻子,這樣兒,嘴,這樣兒,唉,我不會畫,眼睛見鬼,我怎麼可能畫出她的眼睛,你們是不是有那種東西,一種軟件吧,可以調出一張面孔來,按照目擊者描述調整眼睛鼻子什麼的,最後精確畫出目擊者見過的那人?有啊,我帶的筆記本裏就有。那你去拿來,我們現在就畫!大史在沙發上舒展一下身體,讓自己坐得舒服些:沒必要,你也不用畫了,繼續說吧,長相放一邊,先說她是個什麼樣的人。羅輯體內的什麼東西好像被點燃了,他站起來,在壁爐前躁動不安地來回走著:她怎麼說呢?她來到這個世界上,就像垃圾堆裏長出了一朵百合花,那麼-那麼的純潔嬌嫩,周圍的一切都不可能汙染她,但都是對她的傷害,是的,周圍的一切都能傷害到她!你見到她的第一反應就是去保護她啊不,呵護她,讓她免受這粗陋野蠻的現實的傷害,你願意為此付出一切代價!她她是那麼唉,你看我怎麼笨嘴笨舌的,什麼都沒說清。都這樣,大史笑著點點頭,他那初看有些粗傻的笑現在在羅輯的眼中充滿智慧,也讓他感到很舒服,不過你說得夠清楚了。好吧,那我接著說,她可,可我怎麼說呢?怎樣描述都表現不出我心中的那個她。羅輯顯得急躁起來,仿佛要把自己的心撕開讓大史看似的。
大史揮揮手讓羅輯平靜下來:算了,就說你和她在一起的事兒吧,越詳細越好。羅輯吃驚地瞪大了雙眼:和她在一起?你怎麼知道?大史又呵呵地笑了起來,同時四下看了看:這種地方,不會沒有好些的雪茄吧?有有!羅輯趕忙從壁爐上方拿下一個精致的木盒,從中拿出一根粗大的大衛杜夫,用一個更精致的斷頭台外形的雪茄剪切開頭部,遞給大史,然後用點雪茄專用的松木條給他點著。
大史抽了一口,愜意地點點頭,說吧。羅輯一反剛才的言語障礙,滔滔不絕起來。他講述了她在圖書館中的第一次活現,講述他與她在宿舍裏那想象中的壁爐前的相逢,講她在他課堂上的現身,描述那天晚上壁爐的火光透過那瓶像晚霞的眼睛的葡萄酒在她的臉龐上映出的美麗。他幸福地回憶他們的那次旅行,詳細地描述每一個最微小的細節:那雪後的田野、藍天下的小鎮和村莊、像曬太陽的老人的山,還有山上的黃昏和篝火大史聽完,撚滅了煙頭說:嗯,基本上夠了。關於這個女孩兒,我提一些推測,你看對不對。好的好的!她的文化程度,應該是大學以上博士以下。羅輯點頭,是的是的,她有知識,但那些知識還沒有達到學問的程度去僵化她,只是令她對世界和生活更敏感。她應該出生在一個高級知識分子家庭,過的不是富豪的生活,但比一般人家要富裕得多。她從小到大享受著充分的父愛母愛,但與社會,特別是基層社會接觸很少。對對,極對!她從沒對我說過家裏的情況,事實上從未說過任何關於她自己的情況,但我想應該是那樣的!下面的推測就是猜測了,錯了你告訴我她喜歡穿那種,怎麼說呢,素雅的衣服,在她這種年齡的女孩子來說,顯得稍微素了些。羅輯呆呆地連連點頭,但總有很潔白的部分,比如襯衣呀領子呀什麼的,與其餘深色的部分形成挺鮮明的對比。大史啊,你羅輯用近乎崇敬的目光看著大史說。
史強揮手制止他說下去,最後一點:她個子不高,一米六左右吧,身材很怎麼形容來著,纖細,一陣風就能刮跑的那種,所以這個兒也不顯得低當然還能想出很多,應該都差不離吧。羅輯像要給史強跪下似的,大史,我五體投地!你,福爾摩斯再世啊!大史站起來,那我去電腦上畫了。當天晚上,大史帶著筆記本電腦來找羅輯。當屏幕上顯示出那張少女的畫像時,羅輯像中了魔咒似的一動不動盯著看。史強好像早就預料到這個,到壁爐那邊又取了一根雪茄,在那個小斷頭台上切了口,點燃抽起來,抽了好幾口後回來,發現羅輯還盯著屏幕。
有什麼不像的地方,你說我調整。羅輯艱難地從屏幕上收回目光,站起身走到窗前,看著遠方月光下的雪峰,夢囈似的說:不用了。我想也是。史強說著,關上電腦。
羅輯仍看著遠方,說了一句別人也用來評價過史強的話:大史,你真是個魔鬼。大史很疲憊地坐到沙發上:沒那麼玄乎,都是男人嘛。羅輯轉身說:可每個男人的夢中情人是大不相同的啊!但每類男人的夢中情人大體上是相同的。那也不可能搞得這麼像!你不是還對我說了那麼多嘛。羅輯走到電腦旁,又打開它,給我拷一份。他邊忙活邊問,你能找到她嗎?我現在只能說有很大的可能,但也不排除根本找不到。什麼?羅輯停下了手中的操作,轉身吃驚地看著大史。
第14部分
這種事,怎麼可能保證百分之百成功嘛。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正相反,我以為你會說幾乎沒有可能,但也不排除萬分之一的偶然找到了,其實你要是這麼說我也滿意了!他轉頭看著再次顯示出來的畫像,夢囈似的說:世界上怎麼可能存在這樣的人兒。史強輕蔑地一笑:羅教授,你能見過多少人?當然無法與你相比,不過我知道世界上沒有完美的人,更沒有完美的女人。就像你說的,我常常從成千上萬的人中找某些人。就以我這大半輩子的經驗告訴你:什麼樣的人都有。告訴休吧,老弟,什麼樣的都有,包括完美的人和完美的女人,只是你無緣遇到。我還是第一次聽人這麼說。因為嘛,你心中完美的人在別人心中不一定完美,就說你夢中的這個女孩兒,在我看來她有明顯的怎麼說呢,不完美的地方吧,所以找到的可能性很大。可有的導演在幾萬人中找一個理想的演員,最後都找不到。我們的專業搜尋能力是那些個導演沒法比的,我們可不只是在幾萬人中找,甚至不只是在幾十萬和幾百萬人中找,我們使用的手段和工具比什麼導演要先進得多,比如說吧,公安部分析中心的那些大電腦,在上億張照片中匹配一個面孔,只用半天的時間只是,這事兒超出了我的職責範圍,我首先要向上級匯報,如果得到批准並把任務交給我,我當然會盡力去做。告訴他們,這是面壁計劃的重要部分,必須認真對待。史強暖昧地嘿嘿一笑,起身告辭了。
什麼?讓PDC為他找坎特艱難地尋找著那個中文詞,夢中情人?這個家夥已經被慣得不成樣子了!對不起,我不能向上轉達你這個請求。那你就違反了面壁計劃原則:不管面壁者的指令多麼不可理解,都要報請執行,最後否決是PDC的事兒。那也不能用人類社會的資源為這種人過帝王生活服務!史先生,我們共事不長,但我很佩服你,你是個很老練又很有洞察力的人,那你實話告訴我:你真的認為羅輯在執行面壁計劃?史強搖搖頭,我不知道。他抬手制止了坎特下面的爭辯,但,先生,只是我個人不知道,不是上級的看法。這就是你我之間最大的不同:我只是個命令的忠實執行者,而你呢,什麼都要問個為什麼。這不對嗎?沒什麼對不對的,如果每個人都要先弄清楚為什麼再執行命令,那這世界早亂套了。坎特先生,你的級別是比我高些,但說到底,我們都是執行命令的人,我們首先應該明白,有些事情不是由我們這樣的人來考慮的,我們盡責任就行了,做不到這點,你的日子怕很難過。我的日子已經很難過了!上次耗巨款買下沉船中的酒,我就想你說,這人有一點兒面壁者的樣子嗎?面壁者應該是什麼樣子?坎特一時語塞。
就算面壁者真的應該有樣子,那羅教授也不是一點兒都不像。什麼?坎特有些吃驚,你不會是說竟然能從他身上看到某些素質吧?我還真看到些。那就見鬼了,你說說看。史強把手搭到坎特肩上:比如你吧,假如把面壁者這個身份套到你身上,你會像他這樣借機享樂嗎?我早崩潰了。這不就對了,可羅輯在逍遙著,什麼事兒沒有似的。老坎先生,你以為這簡單嗎?這就叫大氣,這就是幹大事的人必備的大氣!像你我這樣的人是幹不成大事的。可他這麼怎麼說逍遙下去,面壁計劃呢?說了半天我怎麼就跟你拎不清呢?我說過我什麼都不知道,你怎麼知道人家現在做的不是計劃的一部分?再說一遍,這不應該由我們來判斷。退一萬步,就算我們想的是對的,史強湊近坎特壓低了些聲音,有些事,還是要慢慢來。坎特看了史強好一會兒,最後還是搖搖頭,不能確信自己理解了他最後那句話:好吧,我向上匯報,不過能先讓我看看那個夢中情人嗎?看到屏幕少女的畫像,坎特的老臉頓時線條柔和起來,他摸著下巴說:唔天啊,雖然我不相信她是人間的女孩兒,但還是祝你們早日找到她。大校,以我的身份,來考察貴軍的政治思想工作,您是不是覺得有些唐突?泰勒見到章北海時間。
不是的,泰勒先生,這是有先例的,拉姆斯菲爾德曾訪問過軍委党校,當時我就在那裏學習。章北海說,他沒有泰勒見到的其他中國軍官的那種好奇、謹慎和疏遠,顯得很真誠,這使談話輕松起來。
您的英語這麼好,您是來自海軍吧?是的,美國太空軍中來自海軍的比例比我們還高。這個古老的軍種不會想到,他們的戰艦要航行在太空坦率地說,當常偉思將軍向我介紹您是貴軍最出色的政工幹部時。我以為您來自陸軍,因為陸軍是你們的靈魂。章北海顯然不同意他的觀點,但只是寬容地一笑置之:對於一支軍隊的不同軍種,靈魂應該是相通的,即使是各國新生的太空軍,在軍事文化上也都打上了各自軍隊的烙印。我對貴軍的政治思想工作很感興趣,希望進行一些深入的考察。沒有問題,上級指示,在我的工作範圍內,對您無所保留。謝謝!泰勒猶豫了一下說,我此行的目的是想得到一個答案,我想先就此請教您。不客氣,您說吧。大校,您認為,我們有可能恢複具有過去精神的軍隊嗎?您指的過去是什麼?時間上的範圍很大,可能從古希臘直到二戰,關鍵是在我所說的精神上有共同點:責任和榮譽高於一切,在需要的時候,毫不猶豫地犧牲生命。你想必注意到,在二戰後,不論是在民主國家還是專制國家,這種精神都在從軍隊中消失。軍隊來自社會,這需要整個社會都恢複您所說的那種過去的精神。這點我們的看法相同。但,泰勒先生,這是不可能的。為什麼?我們有四百多年時間,在過去,人類社會正是用了這麼長時間從集體英雄主義時代演化到個人主義時代,我們為什麼不能用同樣長的時間再變回去?聽到這話,章北海思考了一會兒說:這是個很深刻的問題,但我認為已經成年的人類社會不可能退回到童年。現在看來,在形成現代社會的過去的四百年中,沒有對這樣的危機和災難進行過任何思想和文化上的准備。那您對勝利的信心從何而來?據我所知,您是一個堅定的勝利主義者,可是,像這樣充斥著失敗主義的太空艦隊,如何面對強大的敵人呢?您不是說過還有四百多年嗎,如果我們不能向後走,就堅定地向前走。章北海的回答很模糊,但進一步談下去,泰勒也沒有從他那裏得到更多的東西,只是感覺這人的思想很深,一眼看不透。
從太空軍總部出來時,泰勒路過一個哨兵身邊,他和那個士兵目光相遇時,對方有些羞澀地肘他微笑致意,這在其他國家軍隊是看不到的,那些哨兵都目不轉睛地平視前方。看著那個年輕的面孔,泰勒再次在心裏默念那句話:媽媽,我將變成螢火蟲。這天傍晚下起了雨,這是羅輯到這裏後第一次下雨,客廳裏很陰冷。羅輯坐在沒有火的壁爐前,聽著外面的一片雨聲,感覺這幢房子仿佛坐落在陰暗海洋中的一座孤島上。他讓自己籠罩在無邊的孤獨中,史強走後,他一直在不安的等待中度過,感覺這種孤獨和等待本身就是一種幸福。就在這時,他聽到汽車停在門席的聲音,隱約聽到幾聲話語,其中有一個輕柔稚嫩的女聲,說了謝謝、再見之類的。這聲音令他觸電一般顫抖了一下。
兩年前,在白天和黑夜的夢中他都聽到過這聲音,很飄渺,像藍天上飄過的一縷潔白的輕紗,這陰鬱的黃昏中仿佛出現了一道轉瞬即逝的陽光。
接著響起了輕輕的敲門聲,羅輯僵坐在那裏,好半天才說了聲請進。門開了,一個纖細的身影隨著雨的氣息飄了進來。客廳裏只開著一盞落地燈,上面有一個舊式的大燈罩,使得燈光只能照到壁爐前的一圈,客廳的其餘部分光線很暗。羅輯看不清她的面容,只看到她穿著白色的褲子和深色的外套,一圈潔白的領子與外套的深色形成鮮明對比,使他又想起了百合花。
羅老師好。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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