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悚篇

 鬼吹燈2

 本物天下霸唱 作品,第21頁 / 共2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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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緊急出口


青磚墓道的墓磚上都刻有工匠人名、出磚的窯名,以及「四庚辰」——這是舊話,按照現在的說法就是年、月、日、時,應皆是明代之物。整條墓道狹窄悠長,兩端皆是不見盡頭。我們剛從木樁坍塌的槨室中出來,還沒等站穩腳跟,就見墓道盡頭量起一盞盞微弱的鬼火。

那火頭比點然的火柴的火苗大不了多少,可能燃燒物中含有磷粉,亮起來的光芒都是暗綠之色,象一排蠟燭般齊刷刷的亮了起來,但那熒綠色的光芒黯然慘淡。我們離了約有二十米,已經超出了戰術射燈的照明視界。

隨即是一陣陣木齒咬合的詭異動靜,卻不知是什麼作怪=。Shirley楊隨後折亮了一支熒光管,對著墓道遠端甩了過去,黑暗中頓時熒綠之色大盛,這回終於看了個一清二楚。

原來墓道盡頭由窄變寬,探出一座門樓子來,當中是兩扇滿布銅釘銅環的石拱墓門,規模形制與人間無異。是門前的滴水簷下探出六條木質龍頭,龍頭雙眼閃爍如燭,可能是我們突然闖入此地,混亂之中無意初發了什麼機括,是的木龍眼眶裏所藏的磷硝燃燒起來。

我們這五個人,除了胖子之外,多半能猜出此物來曆,只聽到木龍裏機括作動,再加上龍頭內部有磷火燃燒,就知道十有八九是極其犀利的火箭銷器——一窩蜂。

那一窩蜂乃是明代軍中臨陣制敵的利器,外形有神鴉,火龍之狀,整體造型是個長長的木頭匣子,利用火藥或者機簧發射,射時有如群峰出巢,故名一窩蜂。有時箭頭帶火或是染毒,那樣殺傷範圍和威力就變得更大,後來也有人將之用來防備盜墓,最陰險的辦法是在棺材內部裝上幾具一窩蜂的暗弩,開棺者若無提防,立斃當場。藏設在如此狹窄的墓道中,更叫人防不勝防。

從Shirley楊拋出熒光管照亮了墓門,再到我們看清了簷下的木匣龍頭,也只在一瞬之間,那數架一窩蜂內所藏的火箭,便已擊射而出。這中間根本不容人有思考反應的餘地,只見木龍的龍頭出火焰忽起,墓道裏飛火流螢般的一片閃亮,數百支亂箭恰似群峰出巢一般撲面而來。

無數火箭在狹長的墓道裏激射飛來,聲勢格外驚人,嗚嗚呼嘯,聽得人腦瓜皮子都緊了一緊,多虧Shirley楊眼明手快,金剛傘一抖之際便已撐開,遮在眾人身後,把飛蝗般的亂箭盡數隔開。

金剛傘能耐水火,腐毒,刀槍,一窩蜂的火箭雖是勢道勁疾,又且箭鏃燃燒,卻奈何不得這柄金剛傘。只是墓道裏十分狹窄,若離墓門近了,一柄金剛傘難以盡數護住一字排開的五個人,眾人只好不斷退向墓道的另一端。

窩匣火箭構造簡單,又易隱蔽偽裝,思陵墓中用來暗算盜墓賊的常見銷器,但也是比較笨的一個法子。弩箭雖然厲害,卻能遮能擋,而且最關鍵的思匣中飛箭有限,又畢竟是無知無識的死物,有經驗的盜墓者在發現暗箭之後,可以通過不斷觸發,使機括銷簧盡絕。

但這條墓道中藏設的木龍箭匣似乎無窮無盡,箭出如雨,始終不見勢頭減弱,被金剛傘擋落的亂箭,在地面上兀自燃燒不絕。我們不斷退向遠處,身後留下遍地的箭枝,如同在墓道中鋪了一層幹柴,將半條墓道都點燃了。

我們後隊變作前隊,退出幾十步遠,眼看就要離開火箭攢射的範圍了,眾人不由得暗自慶幸。如果兩端墓道裏都藏有一窩蜂之類的火箭連弩機括,形成前後夾擊之勢,我們此刻不免都要被射成刺蝟了。


  

可正在這時,就聽退路盡頭的黑暗中,發出一陣沉悶的咆哮之聲,好似金木交鳴,雷聲滾動,又像是有什麼巨獸在「呼喝呼喝」喘著粗氣。我心說:「麻煩大了,這可真是人要倒了黴,連他媽喝口涼水都要塞牙。」  還沒等我扔出照明物看看前邊究竟藏著什麼東西,就聽到墓道裏轟隆隆之聲響徹不絕,離我們的位置越來越近,轉瞬間就沖到了面前。在幾盞射燈和手電筒晃動的光線中,只見從黑處冒出一只體型碩大的白牛,頭圓體方,壯碩異常,單是那顆牛首,便足有巴鬥般大小,頭上雙角閃著寒芒,尖利鋒銳不讓劍戟。牛眼二目圓睜,直直地瞪視向前,但既無生氣,又無神采,唯聞牛腹中機括「咯咯」作響,竟是一頭銷器作動的木牛。

這條狹長的青磚墓道裏機關重重,每一步都是置人死命的陷阱,看到木牛沖撞而來的人皆是發出一聲驚呼。

現在這條墓道狹窄壓抑,寬度僅有不到兩米,沒有任何可以容人閃躲騰挪的餘地,而且那頭木牛沉重堅固,聽聲音是通過崩簧彈射,轟然沖擊之勢淩厲非凡,金剛羅漢也得教它撞翻過去,何況牛角上寒芒畢現,恐怕碰上就得被其當場挑個肚破腸流,死於非命。

此時一陣勁撲面,那頭木牛轉眼間便已沖至面前。有道是人急拼命,我一把抓住胖子所拖的關公刀,二人齊聲發喊,壓刀柄,掄刀頭,數十斤的青龍偃月刀翻了一個個兒,硬生生雜在木牛的牛首上,猛聽「啪嚓」一聲,竟將木牛車砸碎在了身前。

那牛首上鑄有銅蓋鐵角,震得我和胖子雙手虎口破裂,兩臂都是麻的。我低頭看了看被關公刀劈開的木牛,只見牛腹中藏著幾個皮囊,從中冒出一縷縷黃煙,濃得好似化不開來,我叫道不好,招呼其餘四人快戴防毒面具。

眾人忙屏住呼吸,匆匆將防毒面具罩在了臉上,不消片刻,濃黃色的煙霧已經擴散開來,墓道中那些燃燒的箭鏃火焰,被升騰的毒煙一壓,頓時暗淡熄滅,火頭一滅,門樓處的木龍弩匣也隨即停了下來。

我看這條墓道中的事物皆是出自明代。在元明只際,埋葬女子的墓穴中,才會有銅牛、木牛出現,而男子的墓穴中則多為犀。剛剛沖撞出來的這架公牛,不僅有銅蓋鐵角可以傷人,而且牛腹中藏有毒煙,如果盜墓者避開其沖撞之勢,木牛便會一頭撞在墓門上,使暗藏在體內的毒煙發做,同樣可以致人死命,實是連環殺機,教人無隙可乘。

墓道中濃黃色的毒霧凝聚不散,加上眼前隔著防毒面具,幾乎使人的視線降到了最低點,前後左右的情形都已不可辨認。為求盡快脫身,我們五個人只好緊緊挨在一起,摸著墓道裏的石壁,在濃霧中一步步向前趲行。

我剛往出現木牛機關的方向走了沒幾步,突然發覺墓道遠處隱隱震動,似乎有滾石或千斤錘一類的重型機關落下。此類機括是利用巨大的石球、石錘等物,對已經被盜墓者穴開盜洞的墓道進行二次封堵,在倒鬥行裏稱其為碎骨樁,火人被碾到其中,當場就能變成肉醬。

我暗暗叫苦,趕緊會轉身去,連拍其餘幾個人的肩膀,讓他們趕快掉頭往回跑,跑到拱形墓門處還能爭取一線生機。

眾人也都察覺到了墓道前方的異動,當即後隊變前隊,住那身就向來路走返,好在來時的地形較為熟悉,不用在一步步摸索著行動,只是地上多有散落的箭只和木板,有人跑出幾步就被絆了一跤。這時候無法分辨前面摔倒的是誰,我和胖子在後面趕到,將那人從地上拽起來就逃。身後墓道中的震動愈加劇烈,死亡的壓迫感如大限相催,只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

在濃煙中直奔墓門前,見兩扇木門間掛著銅鎖,顧不上再想這裏面的墓室會有什麼狀況,直接用關公刀斬落大鎖,眾人一齊用力頂開石門,就在墓門開啟的同時,墓道中滾來的一尊千斤石碾也已轟然而至。

墓道地面上的亂箭於木板都被壓得粉碎,此時的形式間不容發,我見那墓門剛被推來一條縫隙,能進得去人了,就把正在推動石門的同伴一個個推了進去,自己也緊跟著閃身入內,那巨大的石滾隨機撞在了墓門之上,震的四壁皆顫,把來路徹底阻斷了。

所幸在混亂中無人掉隊,都逃進了這間墓室。我全身氣血翻湧,伏在墓室中喘了幾口粗氣。由於墓室中已有部分毒煙流入,隨意沒人摘掉防毒面具,抬頭看看四周,見這件漆黑的鬥室內稀疏的煙霧飄蕩,整座明朝的墓室內部也是狹窄低矮,只比普通民房的面積稍大一些。裏面並無棺槨,當中有一尊九色金牛,如尋常水牛般大小,通體鏨銀鎦金,顯得敦厚奢華,牛背上伏著一具女性幹屍,可能由於是從外邊盜發後搬運至此,古屍形骸消散,面目都有些不可辨認了,身穿得殮服也顯得肮髒襤褸,幹屍懷中抱著一個橫金的精制木匣,看樣子像是一個首飾盒子。

我先前屢次聽孫九爺提到,觀山太保秘密盜掘各地古墓,最終由地仙封師古,將墓中之物悉數藏於地仙村陰宅之中,所以在地下見到幹屍,明器、倭弩毒煙等物,並不覺得十分驚奇,可能整個地仙村下埋的,皆是曆朝的古塚墓穴。只是想不明白封師古為何要如此煞費苦心,在棺材山裏造出這樣一座古墓博物館。看其所作所為,真與瘋子無異。

就這麼稍微一走神的工夫,眼前的九色金牛雙目忽然眨動起來,我還道是跌昏了頭看花了眼,卻見那金牛托著背上幹屍,竟向前方撞來。

我個趕緊閃身躲避,九色金牛從我面前一晃而過,墓室四面見方,被石碾子擋住的拱門在其中一側,牛首原本側對墓門,一沖就是沖向一面石牆,當即撞個正著。不過金牛並未由於撞在壁上翻倒,背上的幹屍連動都未動,而是將墓牆頂得翻轉開來,壁後另有一間密室,金牛馱著屍骸,就勢沒入了牆後的暗室之中。

我心下大奇,難不成九色金牛能夠通靈感應?見有外人進入墓室,竟能馱著墓主屍骸逃往另一間隱蔽的墓室?我怔了一怔,猛然想起《十六字陰陽風水秘術》「道」字卷中的記載,立時醒悟過來。原來這座古墓防盜機括連環發動,一旦有外人侵入墓室出發了銷器,這金牛便如同一具能夠行走的活動棺槨,離開將墓主的屍骨明器轉移到另外的區域,而那墓牆翻轉落下之後,我們所在的這間墓室立刻又會出現毒煙、伏火一類的機括。

那面被九色金牛頂開的墓牆,有個名堂喚作翻天蓋,此牆一翻,墓室中就會立刻變成一處死亡陷阱,現在石拱墓門已被千鈞巨石封堵,如果墓牆後的暗室再行關閉,就再無生路可尋。

我醒過味兒來的時候,金牛已竟翻天蓋頂了起來,眼看就要沖入暗室之中,只要那馱著屍骸的九色金牛一鑽進去,墓牆落地之後,永遠也別想讓它在次開啟。可我畢竟是過後醒悟,就算反映再如何之快,從後面趕過去也是來不及了。

在這眨眼之間,就見離那面牆壁稍近的胖子,猛地把關公刀向前一送,斜戳在地面的石槽裏,恰好別住九色金牛的蹄子。金牛雖是重物,卻只可按固定路線移動,無法離開石槽,更不能撞斷鵝蛋粗細的鑄鐵刀柄,硬生生被卡在翻天蓋下,在也無法向前挪動分毫。

我鬆了口氣,暗道僥幸,卻不知王胖子是哪根筋搭錯了,怎麼忽然變得如此英明果斷?真是探出倒海翻江水,力挽狂瀾於即倒。這時卻見他從地上怕將起來,掰開匣蓋看了一眼,便順手塞進了自己的攜行袋裏。

我這才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原來胖子剛才根本沒考慮別的,只是見九色金牛帶著墓主屍骸逃遁,又見屍體懷中藏有明器描金匣子,自然不能容其從眼皮子底下輕易溜走,甚至都不用經過大腦去思索,出於條件反射的所用,就迅速遞出關公刀把鑽入密室的九色金牛擋個正著,隨後立刻動手摸金,抄了那粽子懷抱的明器。

這時Shirley楊幺妹兒已把孫教授扶了起來,我發現在石拱墓門處仍有毒煙不斷從縫隙間湧進墓室,就對眾人打個手勢,讓眾人從九色金牛肚腹下鑽進暗室。

翻天蓋後又是一間陰晦狹窄的墓室,上方懸著一堵厚重的夾牆,牆壁間鋪著數層獸皮,在暗牆翻轉封閉之後,就會落下來頂死翻天牆,堅固的雙層墓牆會把盜墓者活活困死在先前的墓室裏。即便是王公貴族的墓穴,也少有如此狠辣巧妙的布置,不知那九色金牛所馱的墓主曾經是個什麼來頭。

我顧不上再多想什麼,在翻天蓋後的墓室中找了一圈,見側面有道石階,想必是通往古棺材山上的陽宅,我們先前想從地下墓道裏摸入封家老宅,但現在看來古墓中機關重重,而且墓道墓室低矮狹窄,五個人都擠在裏面各本施展不開,如果在次遇到意外,難免要有損傷,反倒不如在地仙村裏可以周旋。

我對眾人指了指墓室中的石階,示意離開這座所謂的古墓博物館,改從上面行動,Shirley楊等當即點頭同意。由胖子在前打頭,揭開一層銅蓋,五個人一個接一個的鑽了出去。一看四周,正是置身於一間民宅之中,屋裏家私擺設一應俱全,件件考究精美,看那規模,雖不是什麼豪奢的貴族大宅,也是能算是人間的富足之家,老百姓家裏不會是這樣的。

暗道的出口是在一架雕花水木牙床之下,四周漆黑寂靜,空無一人。我劃了根火柴,見火焰毫無異狀,便摘掉防毒面具,鼻中所聞盡是陰冷之氣,屋內顯然是很久沒有活人走動了。

這次我學了個乖,不等後面的人都從床下暗道鑽出來,就先推開房門,讓胖子拖過來一把椅子擋在門前,以免又被關在屋裏。

胖子臉上的傷口已經止了血,卻由於擔心破了相,情緒顯得有些焦躁。他莫名其妙地問我:「胡司令你看這張床可真夠講究,拆散了拖到潘家園可值銀子了,足能震喬二爺一道。你說這是不是地主婆子睡覺躺的?」我說:「家具不錯,但院落不大,可能是大戶人家的外宅,我看像是老地主頭子和他姨太太的床。」胖子憤憤不平地說:「這世界上未必真是男的多女的少,可為什麼還有那麼多打光棍的呢?歸根到底就是有錢的地主階級飽暖思淫欲,家家戶戶三妻四妾,所以落實到咱無產階級頭上,連一夫一妻都不夠分了,憑什麼呀?結果光棍們揭竿而起,把全國的地主都給鬥了。我看咱有必要將這優良傳統發揚廣大,跟觀山太保這夥孫子沒什麼好客氣的……」  我對觀山太保也沒什麼好印象,就告訴胖子說:「你也不用拐彎抹角找借口了,大明觀山太保是朝廷的鷹犬,以前暗中坑過不少倒鬥的手藝人,單憑這一條咱也該把地仙村裏的明器倒淨盜空。可那些個陳年宿怨,都早已是歷史的塵埃了。咱這回還是得緊著正事來做,找到丹鼎天書也就罷了,如果落了空再算總帳不遲,臨走時放把火燒它一個片瓦不留。」  說話間,其餘三人也都陸續出了暗道,孫九爺似乎顯得格外疲憊,順勢坐在水木雕花牙床上歇息起來,但他坐下之後,便一動也不動了,就連臉上的防毒面具都沒取掉。

第四十三間 噩兆

孫九爺藏在防毒面具下的那張臉,根本就不是一張人臉,面部肌肉收縮發紫,一根根扭曲了的青筋,血管,全都在皮膚下凸顯出來,兩只無神的眼睛中血絲密布,活像兩盞暗紅色的鬼火。

"屍變了!"這個念頭在我心中一閃而過,急忙撤步從他向前退開,工兵鏟也已放在了手中,同時握住了腰間的攜行袋,准備拿出歸墟古鏡以防不測。

正當我要上前動手之時,卻發現孫九爺仍然坐在那張雕花水木牙床上一動不動,好像一具早已失去靈魂的屍殼一般,完全感覺不到一絲活氣,而且並沒有詐屍起來撲人,只是悄無聲自成地坐在床頭。

眾人心中粟然,更是完全摸不著頭腦,誰也不知孫九爺究竟是怎麼了,先前他曾說自己已經死了,發生在他身上的種種跡象,也都說明他遭遇了某種意外,可我總覺得事有蹊蹺,世上又怎麼可能真有行屍走肉?肯定是另有隱情。但此時面前的孫教授,分明就是一具行僵,活人的臉孔絕不可能如此猙獰恐怖。

在漆黑寂靜的屋子裏,我似乎都能聽到自己怦怦怦的心跳聲,心想如此僵持下去,終究不是局,不管孫九爺是人是鬼,都得瞧個分明才是,當下把歸墟銅鏡遞給身旁的Shirley楊,讓她和幺妹兒在後照應。

我和胖子二人各抄工兵鏟,緩緩走近木床,正這時,忽聽孫九爺猛地咳嗽了一聲,隨即顫巍巍地站起身來,臉上突出的血管以及充血的雙眼,竟自緩緩回複如常。他見我們拎著家夥面色不善,就開口問道:「怎麼?真想去了我?」  眾人面面相覷,全都都聲不得,我再次拿過歸墟古鏡,往孫九爺面前晃了幾晃,也不知是青銅鏡面磨損得太嚴重了,還是卦鏡不能鎮屍,反正孫九爺在鏡前亳無反應,鏡中也根本映不出他的身影。

最後還是Shirley楊出言問道:「教授,你你剛才是怎麼了?」孫教授道:「沒什麼,只是在墓道裏接連受了些驚嚇,現下已經不打緊了。」  我忍不住說道:「九爺,剛才你坐在床上,臉色可不太好,我看你活像是古墓裏粽子詐了屍,難道你自己就沒發覺嗎?」  孫教授聞言怔了一怔,喃喃自語道:「發覺什麼?我的臉怎麼了?」隨即摸了摸自己的臉頰,似乎對剛才的事情渾然不覺。他對我說,"剛才我腦子裏面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這恐怕不是什麼好兆頭。如果我真變成了行屍活僵,你們不用手軟。」  我點了點頭道:「有您這句話就成了。你現在沒事了吧?看來咱們之間還能夠暫時維持住人民內部矛盾的狀態。」  孫教授苦笑道:「如你所言,但盼著不會發展到敵我關系的那一步」他頓了頓又說,「先前我以為獨自一人進到棺材山裏,多虧有你們一同前來。恐怖我的時間已經所剩不多了,咱們得盡快去封家老宅找到地仙封師古。」  我估計所有謎團的最終答案,都藏在地仙村中的封家老宅裏,心中也有速戰速決之意,便不再同孫九爺繼續糾纏。正想招呼眾人動身,卻聽Shirley楊問孫教授道:「您與地仙封師古畢竟同宗同族,當真要去刨自家祖墳嗎‧"  我中中一動:「Shirley楊這句話問得好生貼切,正是我一直想問但始終沒問出來的一句話,不知孫九爺如何作答。」  只聽孫教授長歎一聲,說道:「想我觀山封家,世代受著皇封,當年何等的顯赫‧要不是封師古一心求仙、違背祖訓,也不會把偌大個產業都埋在棺材山裏,到頭來使得封氏人丁凋零,何況他居心不正,蠱惑無數百姓為他殯葬。咱們中國人最看重什麼?最看重的就是祖宗,我一生沒有子女,眼看到我這代,觀山封家就要香火斷絕了,所以我即便粉身碎骨也要在棺材山裏找到封師古,以便告慰列祖列宗在天之靈。」  Shirley楊說:「整座棺材山裏死氣沉沉,不像有什麼活人居住,封師古恐怕早已在幾百年前就死了,空餘古塚荒村在此,如今連那些古人的形骸都未必再能找到了,當初的求仙得道之說又怎能當真?」  孫教授道:「我是無神論者,可世事不可以常理計之者,卻也是所在皆有。而且當年封師古曾留下話來,說是有朝一日還要入世度人。我雖然從沒見過此人,卻聽父兄長輩屢屢提及,多是一代代傳下來的舊話。都道封師古絕非尋常之輩,他做出來的事情,每每出人意料,我不把他的屍骸焚化為灰,就不敢相信他確實死了。」  我插口道:「眼見為實,耳聽為虛,就算封家祖輩親口傳下來的言語,年頭多了也難免走樣。至於相信什麼羽化飛升、度煉成仙之事,在原始社會和封建社會中是十分普遍的現象,古代人前仆後繼地追求了幾千年,只為了得一個海市蜃樓般的正果,其間確實做出了很多令現代人根本無法想象的舉動,倘若咱們不是親眼見到,絕難明白其中究竟。我看當年地仙封師古觸犯禁忌,暗中發掘了烏羊王古墓,那時他在墓中有什麼遭遇,咱們不得而知,但這件事肯定是他修造地仙村的最關鍵動機。深藏地底的這座棺材山,肯定掩埋著許多古老的秘密。另外我發覺此地處處透著邪氣,封家老宅中更不知會有什麼玄機。總之既然到了此地,怕也無用,幹脆放開手腳,進去搜他一個底朝天,才知那幾百年前的傳說究竟是怎麼一回子事。」  胖子說:「沒錯,不管封師古是死屍還是地仙、天仙,只要他有金丹明器,就算是只蛤蟆,胖爺我也得把它攥出尿來。」  孫教授也同意我的看法。棺材山裏迷霧重重,只有先找到封師古藏在什麼地方,才能再做計較,他他對胖子的言行不以為然,覺得王胖子整個就是一認錢不認人的投機分子。地仙村裏的東西都姓封,除了老封家的人,誰也不准亂動。

我替胖子開脫道:「其實這個同志的本質還是好的,雖然以前也曾一度鑽錢眼兒、摸錢邊,在改革開放的大潮中迷失了鬥爭方向,可隨著在實踐中摸爬滾了幾個來回,現在他已經不怎麼把發財太當回事了,只不過只不過仍是比較熱衷投身於摸金掏明器的過程。」  胖子說:「就是的,還是老胡了解我。錢是王八蛋啊,胖爺我是那種忘本的人嗎?咱一窮二白底根兒永遠也變不了。我爹當年參加紅軍之前窮得都漏腚了,不照樣北上打日本鬼子嗎?所以咱不怕窮,窮得光榮啊。倒是孫九爺這廝的人品比較可疑,所作所為哪點像是受過考驗的老分子?」  我說:「孫九爺究竟是量變還是質變,僅憑表面現象還不好說,咱們要繼續觀察,不要輕易做出結論。」說罷看了看表,在地下陰宅裏耽擱的時間並不算久,無須再做休整,就讓大夥立刻動身前往封家老宅。

於是眾人各自抖擻精神,當即從房中出來,往四周一看,正是進入古鎮的街口處,不遠處便是那座炸毀了的炮神廟。地仙村裏一幢幢粉壁紅牆的建築,在黑暗中看起來就如同一個個矗立凝固的白色鬼影。

沿著街道向深處走,只見各家各戶都像是鬼宅一般寂靜得出奇,全無人間煙火氣象,如果說地面上那座青溪古鎮,是一派被遺棄後的破敗荒蕪,這深藏在棺材山裏的地仙村,則完全給人一種「冥紙」的感覺,似乎全是用冥紙紮裱出來---專門燒給陰世死者用的一片冥宅。從內到外,一處處籠罩在詭異不祥的氣氛當中,可能是由於棺材山裏實在太黑了,眼中所見一切皆是恍惚不清,讓人感到極不真實。

每過一處房舍,我們都會向屋內窺探,卻沒在陽宅中見到一口棺槨,或是一具屍骸,各室器具完好無損,都落了厚厚一層灰法,似乎在建成之後,從來就沒有活人進去住過。

眾人心頭疑惑更深,卻不得要領,只好不再去一幢幢地查看民居,直奔位於地仙村中核心處的封家老宅而去。

走了許久,迎面一堵高牆攔住去路,並未見到顯赫的朱漆門戶和古牌樓,但面前這道院牆極廣極高,氣象非同小可,地仙村裏除了封家老宅,哪裏還有這等規模的宅院‧  我們站在牆前微微一征,心下便已恍然:「八成是到了封家後宅的外牆了。」胖子打算順著牆找後門進去,我拉住他說:「走什麼後門?那是不正之風。聽我祖父說過,古代大戶人家的大宅子裏,常在前後二門和角門之中設有夜龍,專防禦高頭的響馬飛賊。」  幺妹兒也說早年間確有此物,夜龍也屬蜂窩山裏的銷器,和一窩蜂之類的窩弩火箭相似,多藏伏在門樓房簷之下,撞上了不是兒戲,最好是翻牆進去。

我說:「地仙封師古可不是善主兒,這宅子裏有沒有設置夜龍不好說,咱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避開門戶,從後牆直入內宅。」話雖如此說,我們這五個人卻沒有翻高頭飛簷走壁的本事,便由Shirley楊取出飛虎爪來,在手中抖了兩抖,拋在牆簷上,她與幺妹兒兩人身子輕盈,當先上了牆去。

我暗罵一聲好個地主頭子,比他媽皇帝老兒還會擺譜兒,若非掘了許多山陵巨  塚,哪有這些珍惜寶物?這所花園裏的瓊柯玉樹,恐怕全都是從古墓中得來的明器。

胖子也趴在牆簷上看得兩眼發真:「我的爺,這回咱可真是來著了。」此時也顧不得牆高壁陡了,仗著皮糙肉厚,直接滾下牆頭。

我急忙打個手勢,讓大夥從牆上下去。我跳到院中,快步趕到胖子身後,伸手將他拽住:「不義之財,取之無妨,可凡事都有輕重緩急,現在先找地仙封師古要緊。王司令你可是深明大義的人物,別學這小門小戶急功近利的作為。」  胖子耍起二皮臉來說:「這年頭不論是誰,只要一提深明大義四個字,不用說,他肯定是個欺巨盜名的主兒,咱就甭跟著他們摻和了」  這時shirley楊似乎發現了什麼,她打斷我們的話頭,對眾人說:「那邊那像有些東西,我先過去看看。」說罷按著金剛傘穿過花樹叢,徑自向庭院深處走去。

我擔心她有閃失,趕緊招呼其餘三人從後面緊緊跟上,只走出幾米遠的距離,就見花園中有片黑糊糊的巨大陰影,到近處看時,原來是座封樹儼然的丘塚,圓弧形的墳墓頂端有座玉石堆砌成的明樓,明樓約有半米來高,只起到裝飾作用,無法容人進入。

我本就有些迷惑,現在更是覺得莫名其妙了。這棺材山地仙村,真可稱得上是地中有山、山中有宅、宅中有墳,我平生從未見過這種環環相套的陰宅,所知所聞的風水秘術,在此也全都派不上用場了,不由得又想起卸嶺盜魁陳瞎子的那句話來--觀山太保所作所為,連神仙也猜他不到,封師古這葫蘆裏究竟賣的是什麼藥?  孫九爺雖然知道不少與棺材山相關的事情,但對地仙村裏的封家老宅,以及封師古的秘密,就完全不清楚了。看了宅院裏的這座墳丘,也覺格外驚詫,繞著丘塚轉了一周,也不見有碑文石記刻,更沒有墓露在地面上。

但在這卒奇特的墳墓後面,有一幢三層兩檻的閣樓引起了眾人注意。這幢樓主體都是木結構,從上到下是碧瓦朱扉,雕梁畫棟,閣樓正門與宅院形勢布局相逆,正對著後院的巨塚,門上橫懸「觀山藏骨樓」五字。

孫九爺說:「這座樓在以前的封家老宅裏應該是不存在的,從沒聽老輩兒人提起過,地仙的真身會不會就藏在樓中?」  我准備進樓一探,為了預防萬一,先把歸墟古鏡取出拿在手中,問孫九爺說:「倘若封師古真成了屍仙,候必不是尋常的僵局可比,咱這面鏡子能不能鎮得住他?畢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  孫九爺說「話是這句話,道理卻不是這麼個道理。所謂邪不勝正,並不在巨細長短,道這一尺,終歸是要壓在魔那一丈之上,歸墟古鏡是傳世的青銅秘器,有此物傍身,用不著擔心有什麼意外發生,只是需要提防樓中藏有暗器傷人。」  我本就不相信有什麼屍仙,而且歸墟銅鏡是面卦鏡,雖然鏡背還可用來照燭占驗,可鏡面卻早已磨損得不成樣子了,真遇著死而不化之物,也不能指望用它抵擋。剛才有此一問,只是想再探探孫九爺的虛實,得到答複後便點了點頭,思量著要把眾人分做兩組,一組進樓尋找地仙封師古,另一組留在樓外接應。

我正要進行臨時部署,不料一抬眼之間,發現觀山樓前的墳墓突然滲出許多黑水,忙走到近處察看,只見墳磚縫隙裏全是汙血,腥臭觸腦,令人作嘔。

我用峨眉刺探了一下,看看刀尖上沾染的痕跡,確實是血。

第四十四章 棺山相宅圖


這一路進山,我們的鼻子都快被屍臭嗆廢了,可此時仍然感覺到血腥氣直沖腦門子。屍血汙濁腥臭,與正常鮮血大不一樣,先此情形,不免另人立刻聯想到這棺材山中傳說中的屍仙,眼前的這座墳墓中是不是埋著屍仙?  按照孫九爺的話來說,地仙是封師古,此人在棺材山裏窮心盡血建造陰宅,為的就是死後能得道,度煉修化為屍仙。死後度屍為仙的觀念是自古已有的,方外修道之士死後的屍體稱作遺蛻,如果人死後形魂不散、仍然凝聚在遺蛻當中,曆劫度煉,就可以超脫輪回,出有入無,通天地之不老。

所以我覺得後宅中的墳墓,很有可能就是地仙封師古的葬身之所,不過說到他是個什麼仙家我是絕不信的,當下就想刨開這墳丘看個究竟。

Shirley楊說:「墳中滲血是不詳之兆,而且屍血必定帶有屍毒,不能輕易冒險發掘。觀山藏骨樓守陵望墳,說不定是裏面會藏有一些線索,可以讓咱們了解這地下究竟埋了些什麼,等掌握了詳細情況再做計較不遲。」  我一想SHIRLEY楊的確言之有理,便讓胖子與幺妹留在樓前,以免全夥進樓都被一網打盡了,只有我和SHIRLEY楊加上孫九爺三人進去。

三重木樓的門戶緊閉,大門被數道銅鎖緊緊扣了,無間可入,但我們身邊有蜂窩山裏的手藝人相助,開鎖撬門不費吹灰之力。只見幺妹兒從隨身的百寶囊中摸出萬能鑰匙,對准鎖孔捅了幾捅,鉤了幾鉤,鎖扣便應聲而開。

她的熟練程度看得我們楞了半天。胖子說:「妹子的手藝可真不潮,四九城裏最牛掰的佛爺,只怕是也沒你這兩下子利索。保險箱你會不會開?」  「佛爺」是北京地區對小偷,扒手的稱呼,但蜂窩山裏的匣匠,千百年來專門研究各式各樣的銷器機關,擰門撬鎖只是其中的微末之技,幺妹兒得過許多真實傳授,做起來自然幹淨利落。她卻不知胖子所說的「佛爺」是什麼意思,還以為那時句好話,頗為沾沾自喜,畢竟這些近乎失傳的手藝,留在偏僻的山區小鎮根本無從施展,學了也只當是中看不中用的屠龍之術,沒想到還真能有用武之地。

這是Shirley楊拎著金剛傘,輕輕推門進到藏骨樓之內,孫九爺跟在她後邊,一前一後的進去。

我告訴胖子守在外面須放仔細些,別把我們的後路斷了。胖子說:「老胡你成心的是不是?對我這麼有責任感的人,還用的著囑咐嗎?我什麼時候讓你們不放心過了?我也得囑咐你一句,你進去之後要是瞧見明器,千萬別和那孫老九客氣,他這老小子欠咱的,有好東西該順就順。找金丹雖然是正事,可一只羊是趕,兩只羊也是趕,能不耽誤咱就別耽誤了。」  聽胖子提到金丹二字,我心裏咯噔沉了一下,看棺材山裏的詭異情形,只怕這次是一只羊都趕不得了。我暗罵孫教授太能偽裝了,也許正是因為他性格孤僻,很少與人接觸,所以這斯裝起孫子來,簡直比孫子還孫子。我是終日打雁,反被雁啄了眼,竟然被他給唬住了。現在地仙村古墓了藏有千年屍丹的可能性,已經降到了最低點,這次誤入棺材山,我們無異於身陷一場本不該屬於我們的災難之中,而且還被孫九爺這老不死的往泥潭中越拖越深,難以自拔。

我雖然自己不承認,但骨子裏可能真有些惟恐天下不亂的基因,在潛意識中,很想知道大明觀山太保的秘密,又心存僥幸,只盼著能從地仙村裏找到古屍丹鼎,所以幹脆橫下心來不去計較得失結果了。想到這些,我便胡亂同胖子交代了幾句,拽出工兵鏟來,自半開的兩扇木門中穿過,摸進了漆黑一團的觀山藏骨樓。

Shirley楊和孫九爺正在二進等我,見我從外進來,便打開戰術燈推開了內堂的如意門。這樓黑的伸手不見五指,嘎吱吱的木軸轉動聲中,一樓內堂木門洞開,裏面陰沉的空氣中帶有一股子檀香藥氣。我知道在古代的建築中,有一種早就失傳的工藝,造出來的樓閣殿堂可以使飛鳥不落,蚊蠅不入,除了建築材料特殊之外,還要使用墨師的古老方術,這種結構的建築裏會藏有暗香,千年不散,喚作逍遙神仙閣。觀山藏骨樓可能正是一座罕見的逍遙神仙閣。看來觀山封家在建築、風水、陵墓等方面都有常人難及之處。

我們站在堂前向四處打量,只見樓中有許多擺放古董的檀木架子,裏面陳設的,皆是一片片龜甲龍骨。我對shirley楊和孫九爺說:「觀山太保在棺材峽懸棺中盜發之物,恐怕全都在這了。」  孫九爺點了點頭,帶我們上前查看,發現骨甲上滿是日月星辰的符號,那些是古老的符號和圖譜,有些類似於我曾看過的河圖洛書,但更為奧妙繁雜,應該都是記載了一些極其古老的風水迷圖,卻不見其中有周天十六卦的卦圖。原來藏古樓是用來存放此物的,也許地仙封師古並不在樓中。

Shirley楊問孫九爺:「封氏觀山指迷之數都是從此得來的?」孫九爺看著那些骨甲點頭道:「沒錯,棺材峽中多有古代隱士商人埋骨,這些天書般的骨架中包羅萬象,奧妙無窮,除了古時的風水星座之道,還有許多匪夷所思的異術。有道是福兮禍所倚,禍兮福所伏,當年我祖上借此發跡,到頭來還不是毀在了「盜墓」二字之上?要是沒到過這些懸棺骨甲,後代中也不會有人執迷妖妄,惹出滅門(?)之禍。」說罷嗟歎不已。

但孫九爺目前最想找到的還是地仙封師古,他隨意看了幾篇骨甲,心思便多沒放在上面了,又直著眼繼續向後堂搜索。我對shirley楊使了個眼色,二人從後面緊緊跟上,誰知剛剛步入後堂,就見孫九爺「咕咚」跪倒在地。

我心想好端端的跪下做什麼,又要詐屍不成?就要伸手將他扶起來,但拾眼間,看到後堂內懸掛著許多人物畫像,畫中個人衣冠服色皆不相同,形貌氣質也有差異,不是同一個時代之人,畫像前擺著牌位,原來後堂竟是觀山封家的祖先祠。

我和Shirley楊好奇心起,忍不住也在後面多看了幾眼,但見那些畫中的古人,數目加起來也快一個連了,雖然氣質出眾,卻皆是裝束詭異,神情冷漠。我們站在密密麻麻的人像眼前,一種被無數死人凝視的感覺竟油然而升,周身上下都不舒服。

當年受過皇封的名門望族,如今只剩孫九爺這最後一人,而且還過繼給了外姓。他拿佝僂的背影,在封家諸位祖先的靈前更顯得蒼涼,我也不得不感歎世事變移,興衰難料。

好不容易等孫九爺這「不肖子孫」拜完了祖宗,我們三人見藏骨樓一層當中,再沒什麼值得注意的地方了,就從樓梯上去。在戰術射燈的照射之下,見到二樓是個藏經存典之處,架上都是古籍道藏,內容無外是那些黃老、爐火之術。

臨著窗閣兩邊,懸著一幅古畫,畫中描繪的場面,是盜墓賊在懸崖絕壁上盜發懸棺的情形,此畫極有來曆,正是傳說中的《觀山盜骨圖》,是一件藏有許多歷史信息的古物。

我對孫九爺說:「這張畫是觀山封家的鎮宅之寶吧?您還不給它收回去,留在棺材山裏爛掉了豈不可惜?」孫九爺道:「豈止是鎮宅之寶,說是國寶也不為過。但此物一出世,肯定會因起軒然大波,因為關系到明代皇陵的秘史,更有許多歷史都可能因為它而被修改。你以為早有定論的歷史是那麼容易改寫的?與其自找麻煩,還不如就讓它永遠只是一個民間傳說。」  我說:「您算是看開了,真不想當反動學術權威了?」孫九爺道:「你這個投機分子,攛掇我把這個《觀山盜骨圖》帶回去能是什麼好心?其實現在說這些都沒意義了,先前並非是我危言聳聽,我看咱們誰也別想再從棺材山裏爬出去重見天日了。」言下頗有絕望之意。

我聽他這麼說,更是心頭冒火:「孫九爺在北京的時候口口聲聲說是上了我們的賊船,結果到頭來是我們上了你的賊船,而且現在想下都難了。」不過我可不打算和觀山太保陪葬,又想:「我非把《觀山盜骨圖》給順回去不可,不把這張破畫糊到我們家窗戶上,就難解我心頭之恨。」我腦中打著外念頭,嘴裏卻告訴孫九爺說:「咱們就走這瞧吧,現在還不到尋思退路的時候,先找到地仙封師古才是當務之急。可也怪了……偌大個棺材山裏,怎麼連一個當年進入地仙村的人都沒見到?真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啊。」  Shirley楊說:「既然祖先堂和封宅之寶《觀山盜骨圖》都在樓中,這座樓必定是個極重要的所在,咱們再仔細找找,要留意樓中是否有夾層和暗閣子。」  這層樓中器物藏書眾多,一是哪裏看得過來,只得走馬觀花般的一排排搜尋,到了縱深之處,就見後壁之上另掛著四幅古畫。Shirley楊借著燈光看了看,喜道:「像是棺材山裏的詳細地形圖。」  孫九爺搶上前詳細的辨認,指著上手第一畫卷中的字跡念道:「《棺山相宅圖》……這是封師古的親筆真跡。」  我也湊過去細看,只見頭一張畫卷中,描繪的正是深藏地底的棺材山,四周是棺材板一樣的絕壁圍繞,地形狹長;棺中起伏的丘壑,則酷似一具無頭屍體,整座地仙村依著山勢而建,村中房舍宅院分布得很有規律,暗合九宮八卦之形。

畫中精描細繪,各棟房屋的建築特征巨細皆備。從這幅《觀山相宅圖》來看,我們進山的那條暗道入口,正是位於「無頭屍體」的左肩處,經過了炮神廟,又沿街進入封家老宅的後院,至此已是到達了屍形山的心窩所在。

在無首屍形的丘壑盡頭,繪有一座緊緊封閉的懸山頂大石門,其風骨近似於規模宏偉的烏羊王地宮,與地仙村整體風格迥然不同,應該是山中先民遺留下來的古跡。孫九爺說:「當年封師古可能就是通過那座石門進入棺材山,咱們走的暗道是後來才開通的。」  我點了點頭,又去看第二幅畫,一看卻是一怔,竟與第一副畫卷極為相似,但卻不是地仙村,而是位於村莊地下的大片古墓群,幾乎囊括了全部的墓室墓道,層疊交錯,曆曆在目,規模格局與上邊的宅院相當。

我說:「這兩張畫是陰陽二宅的圖譜,會中所繪與咱們所見相同,並無出人意料之處,在納悶認識不知道封師古究竟躲在了哪裏。」Shirley楊說:「你們看屍形山的肚腹上是些什麼?」  我和孫九爺忙按著Shirley楊所說的位置看去,棺材山裏仰臥的巨人屍骸,僅具其形並非真是死屍,只不過是輪廓起伏及其酷似屍體。在屍形山的腹部,繪著一道傷口般的裂痕,就好像棺中這具屍體,生前是被人以利刃所殺,刀痕猶在,天地造化之奇,令人難以思量。

我看不出其中奧妙,只好再看第三幅畫卷。這幅畫卻不是什麼陰陽二宅的圖形了,描繪的是一處狹窄的深壑,地勢陡峭險惡,土層中露出不少古怪的青銅祭器,另有許多人打著燈籠火把,正排著長長的隊伍,從壁上蜿蜒的鳥道經過,往地底最深處行走。進山的人見首不見尾,而且畫中人物各個神態怪異,男女老少皆有,上邊注著「秉燭夜行圖」五字,充滿了難以言喻的神秘氣息。

Shirley楊說:「這大概是隨封師古在山中建造陰陽宅的那些人。《秉燭夜行圖》裏描繪的深壑,會不會正是屍形山腹部的裂穀?」  我說:「八九不離十了,看來封師古這個地主老頭子,發動起群眾來還是有一套的。但那些人走到屍形山的肚子裏去做什麼?真要去求個長生不死,還是另有所圖?」說到這,我猛然想起一事,「對了,你們看山中這條深穀,豈不正是通往屍形山的丹田?」又念及這些畫卷中的內容都有關聯,說不訂最後一張畫中會藏有更重要的信息,當下就迫不及待地去看。

但最後一副畫卷中,與前幾幅描繪的場面截然不同,我看來卻覺得十分眼熟:「這個……好像是咱們最初去過的那座古墓,被觀山太保盜空了的烏羊王陵秦。」  孫教授點頭道:「的確是烏羊王古墓,不過當時還沒有被盜空,畫中所繪,應當是封師古在地宮中盜墓開館時的情形……畫卷上有字寫得明白,這是……《棺山遇仙圖》。」  當年封師古違背祖訓,盜掘了棺材山裏最大的一座古墓,回來後性情大變,對在墓中的遭遇諱莫如深,只是稱自己要成大道,以地仙自居,並用妖言蠱惑眾人。包括日後他建造地仙村,要度屍煉藥成仙的種種事端,都是從此而起。不僅是我和Shirley楊覺得好奇,孫九爺更是苦苦猜測了一輩子,此時乍見《棺山遇仙圖》,激動之情實難自已,說話的聲音都顫抖了。

第四十五章 奇遇


《棺山遇仙圖》中所繪的場景,主題是烏羊王古墓的槨殿,畫卷下方繪著殿前的墓道,許多身著戲裝的盜墓賊,正在墓道內搬運堆積如山的明器。而在槨殿中,則完全是另一幕驚心動魄的場面。


  

槨殿中的石棺揭得大開,四周躺著6個盜墓賊。各個屍橫血濺,死狀極慘。其中有兩個人身上帶著觀山腰牌,應該都是封古的同宗兄弟或門徒,只有一個身穿黑袍的中年男子依然活著。看此人在畫中的身形氣質,真乃「一襲烏袍裹雲錦,兩點冷目射寒星,手提三尺青風劍,勝似洞賓上八仙」,比起那夥普通的盜墓賊來,實在是有幾分野鶴在雞群的卓然風姿。想必此人便是《棺山遇仙圖》中的地仙封師古  那具被揭去命蓋的石槨裏,有一具金首僵屍從中探出半個個身子,一味畫中描繪清晰,在古屍頸中有道勒痕。所以並不是帶著黃金面具,而是僵屍無頭。接了一顆面目猙獰的金頭。又是在烏羊王古墓的槨殿中,所以可以肯定這具從棺槨中出來的無頭僵屍,便是那位有首無身的巫陵王  金頭烏羊王的屍身壯碩魁梧,遠遠超出常人,兩只手的指甲長得奇長,上邊鮮血淋漓,掛著碎肉,可能那些死在石棺前的盜墓賊,都是在揭開棺槨的時候遭其所害,當場斃命了。

幸存的封師古,並沒有招呼墓道中的同夥,而是舍身上前,連石槨帶死屍一並逮個正著。

我看了此圖,心中驚異莫名,《棺山遇仙圖》中描繪的場面,實在令人難以相信。僵屍撲人多為生物靜電的作用。古僵為死而不化之物。在被活物接觸的一瞬間,可能會產生劇烈的黴變,出現屍起之類的恐怖現象。可有一點,透露為四肢百脈之祖,普天下絕對不可能有無頭之屍暴起傷人之事,途中的情形,可謂是古今罕有。

我祖父是從舊社會走過來的人物,常給我講些早年間的奇聞異事,他也算是半個摸金傳人,但我從沒有在他口中聽過有這種事情存在,也都不曾提及此事,這說明從古到今的發丘摸金,搬山卸嶺之輩,皆為撞上無頭起屍的逸事。

再者說來,更令人費解之處在於,這《棺山遇仙圖》名為「遇仙圖」可縱觀圖中所繪,哪裏有什麼仙人?倒不如稱作《棺山盜墓圖》,或是《棺山降屍圖》來得貼切。常言道「名之為名,必有其因」,但途中似是玄機暗藏,叫人完全無法正常以常理推測。《棺山遇仙圖》與前面的《棺山相宅圖》,《秉燭夜行圖》究竟有什麼關系呢?  原來觀山太保自封王禮開始,便世受皇恩,隨駕聽用。但世間萬物,都有個興衰起落的定數,到了萬曆皇帝當朝之時,已是內憂外患,關外有後金起兵攻明,各地貪官汙吏們搜刮民財,使得民變不斷;朝內又有党爭,一時之間內憂外患全都來了,自太祖成祖傳下來的基業,至此已出現了大廈將傾的跡象。

偏偏當朝的皇上心昏神庸,還特別喜好服藥煉丹,招募了許多方外之士,專門給他調配各種養生秘藥,也常以長生不死之事詢問封師古。

當時封師古是觀山太保的家主,對皇上也是忠心不二,但那時候封師古並不怎麼相信爐火之道,他認為自古從無不死之人,世間也無不發之塚,是人就有生老病死,是陵墓就早晚有被人挖開盜掘的一天。既然沒有不發之塚,那麼古墓裏的東西誰挖不是挖?所以他一面主持修造皇陵,一面在暗地裏派人到各地盜墓,主要是為了尋求古墓裏的經卷典籍,尤其喜歡收集奇門古術之類的骨甲、竹簡,對此物求之不厭,這也是從他祖上繼承下來的光榮傳統。對於萬曆皇帝吞丹服藥的愛好,封師古不以為然,爐火之術曆來害人不淺,都說古時仙人留下度煉脫化之道,是為廣濟世間的,但試看從古到今,誰人親眼得見?服食求神仙,多為藥所誤,不說旁的,單是各個朝代的真龍天子,在此事上送命的也不算少數了,怎奈人心最易癡迷,不明白天遣造化之機。

shirly楊也覺不解,她問我和孫教授如何看待此圖,隼九爺凝視著《棺山遇仙圖》良久,臉色越來越是難看。他告訴我們說:「如果圖中所繪的內容屬實……恩看前三附圖畫的摸樣想必這張遇仙圖不會是憑空捏造的虛妄之事。但從途中看來,並無遇仙之事,除非帶著顆黃金頭顱的烏羊王不是僵屍。」  我奇道:「不是僵屍是什麼?難道是仙家?他要是真仙,怎麼還死了裝棺槨裏了?」孫九爺神色凝重,緩緩說道:「肯定不是僵屍,觀山太保在槨殿中揭開命蓋的時候,那烏羊王肯定還活著」  我對此論不以為然,懷疑孫九爺腦袋進水了,就對他說:「烏羊王連腦袋都沒有,如何還能說他在開棺時依然活著?並且著巫陵王如果還活著在幾千年前也不可能被裝在石槨裏看樣子他並不像是因為暴虐無道,被活活釘死在棺中,因為那可黃金頭顱奢華精美,絕不像是臨時打造出來的」  孫九爺道:「你說的不錯,可你仔細看這圖在封師古下劍之處,巫陵王身上分明有鮮血淌出,順著劍刃往下流淌。千年僵屍死而不化,自然不會流出鮮血,即便有血也必是烏黑的屍血,這個細節足能證明他從石槨中出來的時候還是和生人無異。」  為此他多次奏明萬曆皇帝,不死仙藥之事終究虛幻渺茫,絕難強求,並勸皇上遷動安徽的祖陵。結果惹得龍顏不悅,認為觀山封家沒什麼真本事,從此便將他看得輕了。此外還有件事,是由於封師古命人在京城附近,盜掘了一個劉氏貴族的墓穴,墓主是個女子。這劉氏的來頭也不小,乃是數術奇人劉秉忠之後,墓中布置有許多機括銷器,還有一些數術典籍,所以就被觀山太保盯上了,偷著將這處墓葬挖了一空。但是天子腳下帝王之都,乃是五方雜聚的所在,觀山太保行事雖然周密,也對華貿易有走漏風聲之時。劉家的後人同樣在朝中為官,聽聞此事後大為惱火,但是苦於沒有找到封師古盜墓的證據,只好暗中給觀山太保栽贓陷害。

封師古是個極精明的人,又兼通曉玄學,自然洞悉保身之道,便萌生退意,擇個日子,將同宗同族的弟兄們前來商議。他對眾人說,自古常道是伴君如伴虎,如今眼看大明朝的氣數就要盡了,世亂時危,田園將蕪胡不歸?我等不如趁著還能全身而退,一同回歸故裏,經營祖宗留下的鹽礦產業,從此閉門清靜度日,豈不強似整日陪王伴駕擔驚受怕的。

由於封師古懷有異術,封家諸人曆來對他仰若神明,無有不依,當即商量定了退路。封師古便告病還鄉,舉家離開京城回到祖籍青溪鎮。

回了老家,封師古在家中閉門不出,專門研究各種奇詭無方的異術,這些本事大都得自於棺材峽中的懸棺,雖然其中有許多內容殘缺不全,但是剩下的總價也足夠他琢磨三五世了,越研究越覺得那些古老的方術深不可測,奧妙似乎無窮無盡。

封氏是家大業大,又得過禦口親封,雖然行事詭秘,在世上名聲不揚,但在當地則是一呼百應,收羅了無數門人弟子,專做些畫符吞水送平安的勾當,儼然是巴山蜀水的一大巫門。

封師古有幾個兄弟野心不小,眼見自家勢力越來越大,官府也拿他們無可奈何,就勸封師古聚眾造反,可以效仿當年黃巾軍的做法,自稱「大德天師」,登高一呼,必定從者如雲,即便不能做大,咱們割據一方,裂土分疆也是好的。

封師古不為所動,觀山封家之所以有今天的氣象,多是仗著擅使幻化之術—說好聽是幻化之術,其實就是妖術,全是歪門邪道的東西,你們仔細琢磨琢磨,史書上的興衰成敗頗多,卻有幾個是憑著撒豆成兵、剪紙為馬的障眼法得了天下?自古凡是以妖法蠱惑民眾圖謀造反的,從來沒有一個能有好收場,絕難成事,只因叛逆之舉,向來遭天道所忌,命中沒有龍興的福分,切莫癡心妄想,否則早晚惹下滅門之禍。

世人無非是爭名逐利,誰能做到清靜無為?封師古雖然沒有圖謀造反的野心,但他廣收門徒,也自有他的動機。

觀山太保盜墓與平常不同,這夥人多要提前扮做戲裝,像什麼鐘馗、無常、判官、閻羅、牛頭、馬面,全是陰司裏的裝束,其手段有煙術、蠟骨法、紙人搬運、驅使屍蟲等等,顯得格外詭異神秘。

實際上所謂的煙術,就是一種類似湘西趕屍的催屍術,觀山太保透過向墓穴裏噴吐水煙,便可以給墓中的屍體催眠,煙霧形如人形,罩在陪葬的屍體身上,可以控屍打開墓主棺槨。取出明器後,屍體就會自行仆倒在地,墓室棺槨裏有什麼銷器機關,也都被死屍給觸發盡了。最後觀山太保才進去將墓中事物搜刮一空。

如果墓室裏沒有陪葬的古屍,也可折疊紙人,以煙術操控蟲蟻將紙人運入墓道,這是屬於搬運挪移之術。以現在的觀點來看,這類妖術其實就是利用藥煙,吸引一些冷血生物,例如蛇蟻蟲甲等物,使其纏繞附著在屍體或紙人身上盜墓。另外煙術不能持久,否則施術者必然失魂而死。諸如此類,皆是久已失傳的巫法。巫山棺材峽懸棺中的骨甲上,便記載著許多這種奇門秘術,並有星相巫卜之法,被封氏概總歸結為棺山指迷術。

在觀山太保盜毀了許多古墓之後,封師古覺得收獲並不算大,其間雖然也得到了一些丹法異術,卻不及祖上傳下來的零頭。最後他記起祖訓中提到,在棺材峽中還有一座規模龐大的古墓,利用了天然洞窟營建,內部城闕重重,莊嚴宏偉,傳說是烏羊王的陵寢。

棺材峽裏藏有懸棺不下十萬具,是一大片古老的墓葬群,烏羊王古墓就位於深山絕壑的盡頭。據當地傳說,烏羊王祟信巫風,極度殘暴苛酷,但疏導河道鑿井取鹽,也算是有一定的功績,可謂毀譽參半,最後被人所殺,沒有了腦袋,只好戴了顆金頭下葬。

封氏祖先在棺材峽的骨甲中,發現了烏羊王古墓的確切位置,但是也同時得知古墓的槨殿裏充滿了詛咒,一旦打破地宮中永恒的寂靜,世人就會付出血流成河、屍積如山的代價。

盜發懸棺的封氏祖先,知道棺材峽中確實埋藏著無窮的秘密,自古就是神秘難測的巫地,此地屢有異象出現。他們當然不敢觸犯這條古老的禁忌,所以留下訓示,告誡封家的後世各代子孫,無論如何,絕不要進入那座古墓,否則必有滅門滅族之禍,誰要是觸犯了祖訓,誰就是欺師滅祖的大不孝罪過。在古代中國的傳統觀念裏,「萬惡淫為道,百善孝當先」,沒有擔得起這種罪名,觀山封家的後人代人謹遵,再進棺材山盜墓這念頭平時連想也不敢去想。可封師古自恃手段高超,又覺得烏羊王地宮中必定藏著許多奇詭奧妙之物,他素有窺墓之癖,這念頭一動,再也壓制不住,將弟子徒孫和自家兄弟子侄召至堂前,聲稱夜觀天象,見到凶星犯主,天下將有大浩動,要保家門平安,便須進棺材峽盜墓,烏羊王古墓中的周天卦圖深藏玄機,可以指點迷津,讓咱們找個太平清靜的去處避世隱居。

其實棺材峽裏並沒有沒有卦圖,封師古只是以此為借口說服了眾人進山盜墓。一眾觀山太保穿山破嶺,施展出種種手段,非止一日,方才挖開槨殿。

槨殿中石槨甚巨,群賊猜測裏面寶貨必多。可不料揭開命蓋,一陣陰風從槨內吹出,所有的燈籠火把全都當場滅了。封師古身上帶有夜明珠。急忙取出來一照,發現圍在巨槨前的幾個人,都已屍橫就地,槨中探出金光燦燦的一顆猙獰人顱。

這封師古見過大風大浪,廣有異術神通,並非等閑之輩,抖開縛屍索,抬手一劍就將烏羊王的僵屍戳了個對穿,誰知金首烏羊王的身體竟與活人一樣,中劍處鮮血飛濺。

封師古所識極廣,曉得早年間有古屍化仙之說,卻不敢相信是真有此等異事,當時身在險境,未及從容思量,就把烏羊王大卸了八塊,又見槨殿中有許多古器,便把古屍藏到一尊獸面雙耳青銅釜中,牢牢地封了,並從石槨內取走了全部貴重明器。

然後封師古才招呼墓道中的同夥進來,給橫死在地的幾名觀山太保收屍。這次盜墓,觀山群賊不僅將明器古物盜了一空,連墓中的壁畫也不放過。

第四十六章 盤古神脈


封師古發現在烏羊王的黃金頭顱上,陰刻著一副古老的風水地圖,另外從棺槨中盜發出的龜甲、玉璧、銅器等物,也都有著許多教人難以理解的神秘銘文。這些明器中,隱藏著棺材峽裏不為人知的秘密。

原來在巫山棺材峽的地底,自古就有兩塊地中有山的風水寶穴。一處酷似頭顱,另一處則是個無蓋石棺的形狀,棺中有山丘形如無頭屍體,山中有黑泉,漆黑腐臭,近似屍血,人莫敢近。

棺材峽外表的風水形勢可以歸結為「山高水窄,群龍無首」。山中洞窟交錯,使得龍脈混亂縹緲,故此有許多古跡都是鎮風守水的奇異格局,各條龍脈的核心就是那屍頭、屍棺兩穴。古代巫風盛行,最初屍形山為盤古脈,是祭饗死靈巫神的禁地,四周峭壁的岩隙裏藏納懸棺,地底則埋有各種銅玉古物,以及無數稱為屍器的小石棺。

那些小巧的石頭棺材裏面,全都裝納著殉祭者的器官,大多是從奴隸、俘虜一類社會地位底下的人身上獲得,將它們埋在地底吸納山川的極陰之氣。一旦藏得年代久了,那些心肝脾腎一類的器官,就會逐漸萎縮石化,其中有借得陰氣者,就會浮現出人面五官,甚至身形手足俱全,可以成為活丹,但概率很小,萬中無一。又因為山裏埋藏屍器之多難以估量,所以後世也有棺材山之稱。

這種神秘的風俗,主要受巫楚文明和古蜀文化的影響,在有貴族下葬時,就會從棺材山裏挖出深藏過千年的成形屍器,當做丹珠裝入死者口中,可以保持屍首英爽之姿不散。

由於烏羊王下葬的時候,是有身無首,所以陪葬的屍器,就藏在了他的腹中,觀山太保盜墓開槨時,那枚活丹已同僵屍化為一體。封師古遍閱古籍,知道世上有屍仙之說,他認為石槨中的烏羊王,既不是活人,也不是死人,而是屍身脫化而成仙的真仙,吃它一口肉,足可以勝過服食幾株萬年何首烏,於是便有了非分之想。

封師古將裝在銅釜中的烏羊王屍體燒煉化丹,但似乎不怎麼管用。他也是鬼迷了心竅,絕不肯就此罷休,料來山中所藏的其餘小棺材裏,還會有屍器化成的屍仙,便又帶人去找棺材山,反複相奪形勢地脈,才知這混沌初分時便已存在的盤古脈,在風水一道中,名副其實就是一條被群龍圍繞的屍脈。

但是在幾千年前,古時巫者為了求取活丹,在山裏邊挖了埋、埋了挖,早就把這地脈挖斷了,而另外那處烏羊王埋骨的人頭形山洞,也在觀山太保盜墓之時,被挖破的龍氣,一前一後兩處風水奇絕的地脈此時都已廢了。

封師古自恃有鬼神難測之術,打算把棺材山造成讓他度煉成仙的陰宅,就使出惑眾的手段,自稱地仙祖師,揚言在古墓中窺得天機,並告訴眾人世間即將有刀兵大劫,山中有個勝似世外桃源的神仙洞府,可以避禍,誰要不信誰就是身上還有惡業未消,要繼續留在世上遭難償還。

但是觀山封家威望很重,再者世道衰敗之兆也是有目共睹的,所以有許多人都信他,舉家舉族地跟著地仙進山,興師動眾地造了陰陽兩層的地仙村。這種格局取自風水古法,乃陰陽混元之意,專用來恢複地脈龍氣。

同時封師古也帶著親信,秘密在山裏發覺屍器,幾乎翻遍了地底全部的小棺材,曆時多年終於挖出了一具栩栩如生的屍仙,並將挖開的溝壑造為陰  宅,以做度煉成仙之後的藏真之所。為了保守屍仙的秘密,在棺材山外埋設九死驚陵甲,讓隨同他進入地仙村的人誰都甭想出去。

這上古所傳的仙法,不可自私,到了地仙入棺之時,所有的人都要秉燭提燈,跟著下到墓中陪葬。地仙村封家大宅中有血墳一處,待到墳丘中滲出屍血,便是棺材山地脈龍氣複蘇之兆,所有的屍體潛養於地下,屆時便可受度為仙。後世有緣之人,憑《觀山指迷賦》進山到此,可去往地仙墓中叩拜真仙。

《觀山指迷賦》是封師古生前所留,按照書中最後的記載,他是口含活丹,被門徒活活釘入石槨下葬,此後發生了什麼,就無法從書中得知了。

孫九爺看罷憤恨不已:「想不到我觀山封家竟出了個封師古,他簡直就是個魔鬼,讓這麼多人為他殉葬,要是不將其化骨揚灰,如何告慰成千上萬屈死的冤魂。」  我並不理解孫九爺這種封建世家出身——視家門祖宗比天大之人的感受,心想:」他就是個地主階級的遺老遺少,可能自打解放後就沒吃過一頓飽飯,難免對舊事念念不忘。」但我更覺得不解的是《觀山指迷賦》與那幾張圖畫,裏面記載的內容也太離奇了,看起來卻又不像是子虛烏有的事情,化作屍仙的活丹,是不是舊事我們要找的丹鼎?被或者釘進棺材裏的地仙封師古現在究竟怎麼樣了?那些殉葬這全都死在墓中了嗎?  shirley楊不解地問道:「隨封師古進入的人成千上萬,有這麼多人進墓送死,難道期間就沒一個人對地仙的舉動產生懷疑嗎?」  孫九爺說:「從長遠來說,人民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可在亂世當中,人心多是久昧不明。凡是那等聚眾的勾當,只要牽扯上真命、天道,往往就能一呼百應,讓愚民愚眾從骨血裏信以為真,這種先例可就太多了……」他頓了一頓,又說,「心中起疑的人並非沒有,只不過人數太少,說出來的話在當時也沒有分量。我祖上封師歧就明白地仙是妖言惑眾,所以才遠逃避禍,給觀山封家留下一條血脈,如今傳到我這輩,終於有機會進到這棺材山中,想來該是封師古的報應到了。天底下最可恨的人,除了忘恩負義之徒,便是這欺師滅祖之輩。」  我對孫九爺何shirley楊說:「封師古這本《觀山掘藏錄》,並沒有明確地說屍仙究竟是怎麼回事,可能事關機密,只有他一人心知肚明。咱們要進地仙墓,必須提前做好心理准備,也許會發生《觀山遇仙圖》裏描繪的情形。」  地仙墓裏的為仙難以預期,我說這話的意思,是希望只有我和孫教授、胖子三人已同進墓開棺。這處封家大宅看起來還算安全,不如讓shirley楊和幺妹兒兩人留在這等候為好,可話剛說到一半,就聽樓梯口響起一陣腳步聲,胖子和幺妹兒兩人都跑上來。

常言說,見面休問枯榮事,觀看臉色便得知。我一看那兩人臉色不好,就知道肯定是樓外有事發生。果不其然,胖子開口就說:「老胡,我怎麼感覺這地方要出大事啊,你快看外邊是怎麼了?」  我聞言趕忙推開窗閣,眾人圍到窗前向外一看,心下都是駭異無比。原來這棺材山壓在一座千米高的大山底部,上邊的山體就如同一處墳丘的封土堆,山根中空,岩層內部陷有極深的空殼,將棺材山罩了個嚴嚴實實。從地仙村裏往上看,見不到天空,唯有滿目的岩層土石。此刻頭頂的岩層中有時隱時現的血光浮動,更從岩縫中滲出許多暗紅色的濃霧,能聞到一股陰冷腥臭的氣味在空氣中湧動,四周卻仍是漆黑沉寂。

胖子說:「瞧見沒,看這意思山裏已經不是解放區的天了,白色恐怖的血雨腥風即將來臨,要想摸金找明器可得趕緊動手了,晚了咱就撤不出去了。」  我也知道可能大事不妙,但為了穩定軍心,只好說:「王司令你別危言聳聽,咱們的摸金隊伍裏有軍人,有老九,還有山裏的幺妹兒,典型的三結合班子,放在哪都好使,有什麼局面應付不了?」  說話間就聽半空裏悶雷交作,汙血好似雨點般地落了下來。我吃驚不小:「地底竟然下起血雨來了?」孫老九急忙關上窗閣子:「這是九死驚陵甲上的屍血,你們身上帶傷的人可千萬別沾上。封師古的書上詳細記載了棺材山之事,我看看還有沒有另外的生門。」說著就在牆角繼續翻閱書卷,全神貫注地不再言語了。

據說九死驚陵甲是種屍血漚發出來的銅蝕,形狀如同珊瑚刺,又像植物根須,埋藏在途中會越長越多,這種植物分泌出的液體近乎屍血,奇毒無比。

這陣血雨來得快,去得也快,不多時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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