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悚篇

 鬼吹燈2

 本物天下霸唱 作品,第14頁 / 共2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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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分山掘子甲


那只狸子只顧趴在棺上舔血,神情極是貪婪,竟對外邊來了一夥人全然不知。鷓鴣哨前不久曾帶著另外兩個搬山道人,在古狸碑除了利用圓光術的「白老太太」。瓶山附近山陰水冷,狸子並不常見,不成想在山根裏又撞見一只,看它的毛色和那一副奸邪神態,就知是古狸碑那老狸子的重子重孫。

這種事情不用鷓鴣哨動手,他師弟色目卷發的老洋人便搶上一步,用鐵鉗般的大手捏住了那狸子,拎到師兄面前聽候發落。

那狸子如夢初醒,嘴邊還掛著棺裏滲出的黑血,它頗通人性,似乎也能看出擻山卸嶺群盜身上殺氣騰騰,知道是大難臨頭,頓時驚得體如篩糠,屎尿齊流。

紅姑娘在旁看得莫名其妙,她是半路出家進了常勝山入夥,對那些盜墓掘塚的事情還是外行,此時見山陰裏有片亂墳棺木,又有只賊眉鼠眼的狸子不知在做什麼勾當,忍不住出言相詢。

鷓鴣哨卻沒作答,只對她和身後的群盜一擺手,帶他們走近山根裏的一片墳丘。這是瓶山陷入地面之處,身在其中不能直起腰來,眾人只好貓著腰舉燈鑽到最狹窄的地方,那口滲出汙血的白茬棺材就近在眼前了。

群盜只聞得裏面腥臭撲鼻,趕忙用黑紗遮面,遮住了口鼻,猜測棺材裏八成是藏有腐屍。但鷓鴣哨覺得這口沒刷漆的棺木,並不像是普通棺材,凡是大型古墓和宮殿道觀一類的所在,必定生氣充沛,可山脈泥土都有陰陽兩面,山根裏陰寒潮濕,千百年前的木棺看上去卻如嶄新一般,饒是他見多識廣,也不知這裏有什麼古怪。

鷓鴣哨也是藝高人膽大,無論碰上什麼異事,都必定要窮究其秘,他用指節在棺上敲了兩敲,鏗然有聲。棺板的木料算得是上成貨色,但也絕不是什麼罕見的棺木,棺板縫隙裏都是黏滑的汙血,聞起來如同死魚被暴曬後發出的腥臭。

鷓鴣哨見外邊看不出什麼名堂,就讓幾名卸嶺盜眾上前破棺,那些人都得了陳瞎子的吩咐,對鷓鴣哨就如同對常勝山舵把子一般言聽計從,當即領了個諾,拎著長斧上前。

盜墓倒鬥之類的勾當,都離不開的一個重要環節就是開棺。摸金校尉開棺都是用探陰爪和黑折子,以「撬」和「拔」為主,所以稱升棺發材;而卸嶺盜墓,開棺的時候習慣用開山斧,以砸和劈為主。可是山根之下空間太窄,並沒辦法劈棺,只見那三名盜夥橫揮長斧,幾斧頭下去,就把棺材撬破了一個大窟窿。

群盜又用斧子將窟窿擴大,把那一口完整的棺木徹底卸了開來,提燈照去,只見棺中並沒有屍體,只有滿滿的一堆肉菌,不停淌著黑色的汁液,氣味顏色都和腐屍一般。

鷓鴣哨見此情形,心中已經了然,趕緊命人點根火把,將這些肉菌都焚化了。原來那白茬棺材不是裝死屍的棺木,而是丹宮裏的盛放肉菌的木奩。宋時煉丹化汞之術,已與秦漢時多有不同,相比前朝更加精細,講求個死汞為銀,鉛鐵為金,藥草成引,合而為丹,燒丹的丹頭,常會用到罕見稀有的靈芝、九龍盤、肉菌、太歲……之物,不過肉菌被采出來後,放置在平常的環境裏難以保存,很快就會幹枯失去藥性,保存的辦法只有裝在木奩裏,藏在山陰濕冷的地方。

那些墳丘般的土堆,都是埋藏木奩的,也不知是被狸子刨出來的,還是被泥水侵蝕才使棺材般的木奩暴露出來。奩中肉菌在山陰裏仍然生長不息,但埋的年頭太久了,已難入藥,卻引得這狸子來舔它滲出來的汁水。


  

鷓鴣哨看了看被老洋人擒住的狸子,罵道:「這些畜生實際上和那些妄想成仙的人一樣,都打算吞丹服藥以求長生不死。古人在瓶山仙宮裏的丹頭未能煉成,剩下的丹料藥材卻成全了它們,再任其胡作非為,早晚要成禍害。」  紅姑娘也聽陳瞎子講過古狸碑的事情,對此頗為擔心,便問鷓鴣哨道:「既然如此,是否現在讓弟兄們動手宰了這狸子?」  鷓鴣哨平生殺人如麻,凡是那些狼心狗肺之徒,或是非分奸佞之輩,只要被他撞見,決不肯手下留情,殺個活人便如同掐死個虱子一般尋常,何況是只貪圖丹藥心懷非分的狸子?  但他習慣獨來獨往,只因搬山道人日趨沒落,族人中懂搬山術的越來越少,這才將花靈和老洋人帶在身邊,讓他們跟著自己學些真實的本領,以防他萬一在盜墓的時候有所不測,流傳千年的搬山分甲術也不至於就此絕了。鷓鴣哨不想在師弟師妹面前輕易殺生,天下是非本就難分,殺與不殺也只是在一念之間,免得將他們引上殺業過重的邪路。

此時鷓鴣哨聽紅姑娘問是不是要當即宰了這狸子,便搖頭道:「權且留這廝一時半刻,等會兒咱們拿它還有用處。」  群盜不知鷓鴣哨抓了這只狸子還要做什麼,但也不敢多問,只好按照他的吩咐,先把那些木奩肉菌挖出來毀了,然後趁著火頭點了火把,將馬燈暫時熄了,各自散在山根下的縫隙裏,尋找可以挖掘盜洞的位置。

按照陳瞎子那套聽風聽雷的絕活,這瓶山裏的古墓和修在山峰上的道教仙宮沒什麼區別,只不過是利用瓶山內部的岩洞,把仙宮修築在了山腹裏,也是階梯形地逐漸向上,順著瓶山歪斜的走勢,山腹裏是一個殿高過一個殿,大約有四五層之高,規模甚是宏大。

在山腳地門處挖開的甕城,應該就是前殿的山門,所不好判斷的,就是墓主埋骨的陰宮和那些陪葬的明器,究竟是藏在了哪座殿裏。按搬山道人鷓鴣哨的設想,是從山根裏挖進去,從位置上估計,正好可以把盜洞挖到甕城後邊的大殿裏,不過山根裏土石雜亂,山隙又是幽深曲折,實在不知該從什麼地方下手。

鷓鴣哨在進來之前,也只是打算先探上一探,並無太大的把握,但臨頭一看,已知自己料中七八成了。瓶山雖是塊整體的大青石,卻並非真正的無懈可擊,山陰裏的一些地方是土石參雜,倘若把山陽比喻成一面青石巨盾,像是刀槍不入的金鐘罩鐵布衫,阻擋了一切想用外力挖掘古墓的盜賊,那山陰裏就是個空門虛位,是鐵布衫的罩門。天底下越是規模龐大的東西,越是容易有弱點可尋,百密必有一疏,山陰處石土混雜的破綻,恐怕連在此營造墓穴的元人都沒考慮到。

盜墓的各種手段五花八門,其實涉及到挖掘盜洞和穿停破棺,雖然手藝不同,但其間也沒多大的分別,唯獨這尋藏找墓的手段,卻有千差萬別,高低之分極是懸殊。望聞問切的前三起,都是尋藏的方技,其中屬摸金校尉最厲害,搬山卸嶺對此也心服口服,那套「尋龍訣」和「分金定穴」的風水秘術,只有掛符的摸金校尉才能施展。

摸金校尉搜山剔澤尋找古塚,觀山形可知地宮深淺,望天星能辨棺槨方位,這都是其餘盜墓賊望塵莫及的本事。

但是所謂寸有所長,尺有所短,搬山道人也有自己的一套獨門辦法。鷓鴣哨見群盜尋了半天,用竹簽東邊戳戳西面捅捅,在這到處滲水的陰濕環境中,卸嶺那套觀泥痕認草色的辦法已經行不通了。

盜墓的諸般手段裏,最有局限的,可以說就是看土辨泥之法,一旦到了沙漠或者被水淹沒過的地方,這些辦法就不太靈驗。鷓鴣哨見狀便讓群盜停下,從老洋人手中接過那只狸子,探手從懷中摸出一枚蜈蚣珠。這是先前陳瞎子和羅老歪挖出屍頭蠻時所獲之物,進山的時候給眾人分了一些,如果被毒蟲蟄咬,可以用來拔毒,但卻不能接近口鼻。

鷓鴣哨掏出蜈蚣珠,在那狸子鼻前抹了幾抹,那狸子頓時一陣抽搐,兩眼翻白,鼻中點點滴滴地淌出血來。鷓鴣哨拎著它在山縫裏來回滴血,花靈舉著根火把,幫他照亮,仔細觀看鮮血滴落在土石上的變化。

最後見到血水滴在一片硬土上,既不滲下也不流淌,反倒是被吸附在土層上一般打著轉,隨後才滲進土裏。看來這片土層接著瓶山裏的陰氣,與滾熱的鮮血微有排斥,但這變化也是極細徽的,若不是經驗老到之輩,也絕對看不出來其中奧妙。此地已離埋著肉菌的土堆很遠了,鷓鴣哨看得確鑿了,點頭道:「是這地方了,打出盜洞,必能直透地宮。」  他確認無誤,這才讓花靈用藥給狸子止了血。那狸子可能也是上輩子不修,這輩子倒黴,偏巧撞在搬山道人手裏,不知流了多少鮮血出來,再遲些找到土層,全身的血水就被放淨了。

鷓鴣哨又用短刀挑斷了狸子頸後的一條妖筋,令它這輩子別想再吐納修煉,也無法用障眼法殘害生靈,只能按照大自然的規律隨著萬物生滅,然後隨手把它扔到一邊:「走罷,休再落到搬山道人手裏。」  那狸子如遇大赦,忍著斷筋放血之痛,頭也不敢回地鑽進岩縫裏逃了。紅姑娘和她手下的卸嶺盜眾見鷓鴣哨奇變百出,無不看得目瞪口呆,難道從那狸子滴血的土層裏挖盜洞進去,就可以切入古墓地宮了?這在他們眼中看來,就如同「問」字訣上法的「卜穴」之術,簡直是神乎其神,他們還以為搬山道人是用狸血巫卜,找出了挖掘盜洞的方位。

群盜摩拳擦掌,紛紛准備器械挖掘盜洞。紅姑娘見只有十幾個人,也不知這條盜洞深淺,怕是一時半會兒也挖不透,便想派兩個弟兄回去再調些人手來幫忙。

鷓鴣哨心想紅姑娘這月亮門裏出來的,不太懂倒鬥的勾當,她不知若是憑著人多勢重,也就沒有搬山之術的名頭了,便說:「大可不必,諸位卸嶺好漢只管在旁歇息等候,且看搬山分甲術的手段……」說罷對老洋人和花靈一招手:「取分山掘子甲!」  群盜一聽都是一怔,想不到今天有機會見識搬山秘術。盜墓倒鬥的誰人沒聽過搬山分甲之術,但以前搬山道人從不與外人往來,所以幾乎沒人親眼見過分山掘子甲,眾人都是做倒鬥這行當的,如何能不好奇?當即人人凝神,個個屏息,眼也不眨地盯著三個搬山道人手底一舉一動。

只見花靈和老洋人從背後卸下竹簍,竹簍上面蓋著蠟染的花布,裏面沉甸甸的像是裝了許多東西。花靈取出藥餅撚碎了撒在竹簍上,也不知那藥餅是什麼成分,她隨手一抖,就忽然冒出一片塵煙,就聽那竹簍裏有東西蠕動欲出,「嘩啦啦」的一片亂響,好似大片鐵甲葉子相互摩擦。

群盜大吃一驚,久聞分山掘子甲的大名,誰也沒想到這東西是「活」的。那「掘子」二字,乃是古代對工兵的一種稱呼,古時戰爭中常有攻城拔寨的戰法,遇到堅壁高壘的城池難以攻克,攻城部隊就會分兵挖掘地道陷城,而城內的守軍也要挖掘深溝,並在其中灌水埋石,以防被敵人從外邊挖透了城壁。執行這類任務的軍卒,大多是擅長挖土掘泥的短矮粗壯之輩,如地鼠般在土溝地道裏鑽來鑽去,也稱「掘子軍」或「掘子營」。

所以群盜先前都猜想分山掘子甲是一套銅甲,應該是古時挖土掘子軍所穿的特殊甲胄,有掏地用的鐵爪鐵葉子,萬萬沒想到竟然會是活物。只聽那竹簍裏的聲音越來越大,忽然從裏面滾出兩只全是甲葉的球狀物,著地滾了兩滾就伸展開來,竟是兩只全身鱗甲的怪物。

那對怪物形如鼉①龍鯉魚,身上鱗片齊整如同古代盔甲,頭似錐,尾  生角,四肢又短又粗,趾爪尖銳異常,搖首擺尾顯得精活生猛,稍一爬動,身上的鱗片就發出一陣鐵甲葉子般的響聲,身上還套了個銅環,環上刻有「穴陵」二字。

卸嶺盜眾裏大多數人都沒見過此物,驚詫之情見於顏色,紛紛向後退了兩步,只有三兩個老江湖還算識貨,一看之下認出是鯪鯉甲來,但看到那鏽跡斑斕的銅環,又不是普通的鯪鯉甲。猛然想起一件事物,禁不住驚呼一聲:「莫不是穿山穴陵甲?」——

第二十六章 穴陵


第二十七章 鬥宮


搬山道人鷓鴣哨先前想去黔邊盜發夜郎王古墓,不料卻撲了一空,心裏正有些焦躁,如今見了瓶山古墓氣象萬千,猶如瓶中仙境,不知裏面都藏了些什麼前朝的秘器,他見獵心喜,不禁技癢起來,當即就要單槍匹馬到前邊的地宮中一探究竟。

卸嶺群盜和老洋人、花靈等人見他這就要動手發市,也趕緊各自抄起器械,要跟在他身邊同去倒鬥。可剛一抬腳就發現前面的宮闕樓台有隱隱黑氣。殿頂抱柱之間像是有一股股的黑水在迅速流動。眾人當時都是一怔,不知那殿中有何古怪,有眼尖的看得真切,驚道不好,殿中有好多蜈蚣。

鷓鴣哨知道攜有怒晴雞在身邊,足能克制墓中毒物,但也僅能確保幾百步之內無優,要是這十幾個人一同過去,自己孤掌難鳴,難免對眾人照顧不周。此時天色晚了,正是山裏蜈蚣吐毒的時辰,萬一叫那些毒蟲有隙可乘,必會折損人手。這瓶山中的宮殿實在太大,若想盜寶,只有先等陳瞎子帶大隊人馬過來將墓中毒蟲徹底除盡。*  進瓶山盜墓不同鷓鴣哨以往的搬山倒鬥經歷,一是搬山卸嶺起了一通盟約,要是不等常勝山的舵把子過來,就搶先動手,未免有負盟約,虧輸了義氣;二來眼下有十幾個弟兄跟在身邊,比不得以前獨自勾當,不可因為自己一時意氣用事讓他們冒險。

念及此處,鷓鴣哨只好捺下性子,仔細打量了一番山腹內的地形和建築結構,便和紅姑娘帶眾人撤出盜洞,留下些人手對穿山穴陵甲打出的盜洞進行加寬,為後邊的大隊人馬開道。

這瓶周邊地形險要剝斷,派出兩名盜夥去聯絡山上的陳瞎子,這一來一往的過程,非是旦夕之間就可完成。鷓鴣哨索性就在山根裏找了塊幹燥平整的地方,躺下來倒頭大睡,養足了精神就跟群盜高談闊論,眾人豪性大發,各自說些個以往倒鬥勾當的得意之事。

鷓鴣哨記得當年在陝西盜挖大唐司天陵宮的時候,曾結識了兩個陝西放羊的娃子,正好當時陳瞎子在山陝兩省有生意,他就把這一對放羊的兄弟托付給了陳瞎子,此刻想起來就向群盜打聽那兩個兄弟現在如何了。

提起他們來,卸嶺群盜大為不屑,老羊皮和羊二蛋那倆小子,是人又窩囊心眼又小,雖然跟著舵把子在常勝山插香頭入了夥,可也只能跑前跑後地辦點小事,上次倒鬥的時候這兩塊料嚇尿了褲,這回聽說來挖湘西屍王,這二位便又四條腿一齊發軟,幹脆就沒讓他們跟來,真不知道舵把子當初怎麼會收了他們。

鷓鴣哨聽罷也是覺得好笑,那兩個放羊的娃子都是本分良民出身,違法的不做,犯歹的不吃,結果竟然半路上山插香做響馬,倒鬥造反殺人放火的勾當確是難為他們了,心想實在不行,將來就同陳瞎子說說,讓他們拔了香頭金盆洗手,給筆錢財去做正經營生才是。

如此捺著性子等了多時,陳瞎子終於帶人來到山陰,同鷓鴣哨說起在山脊上炸了整整一天,沒炸出什麼名堂,既然山根裏打通了盜洞,正可率眾進去盜墓,當下一同進了盜洞觀看山腹裏的那座宮殿  陳瞎子和羅老歪等人差不多也是頭一次見到如此雄偉的宮闕寶殿,皆-  是嘖嘖稱奇,更按捺不住心頭的狂喜。塵世上只有號稱真龍天子的皇帝老兒才能住宮殿,除此而外,僅有釋、道、儒三教的神聖可以擁有宮殿,大部分建造在神仙佛道的洞天福地裏。別看瓶山彈丸之地,可藏在山腹裏的丹宮,比起那些名山大川裏的佛道名勝宮殿來,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真不愧是「紅塵倒影,太虛幻境」,其中寶貨必是取之不竭。

羅老歪用槍頂了頂帽簷,心喜之下覺得口幹舌燥,喜道:「陳老大,咱們還等什麼?讓兄弟上吧!」  陳瞎子上次險些被護陵的鬼軍射死在甕城裏,此刻卻是學了個乖,眼見地宮大得驚人,料定應該不是虛墓疑塚的陷阱,但仍是不敢輕舉妄動,不可急功近利再冒風險了,萬一有些毒龍伏火的機關埋伏,豈不又著了墓主人的道了?  他當即吩咐下去,先讓一百名工兵營的弟兄,帶著雞禽過去,把那一重重的殿閣大門洞開,要是沒有意外,再起大隊進去搜刮寶貨;另撥兩百名工兵,分頭在山根的積水淤泥裏架設竹橋,並且挖寬盜洞,准備往外運輸工墓中寶貨。

而羅老歪瞎了只眼,傷還沒好利索,陳瞎子就讓他帶重兵,架上機槍在山外守住路徑,以免盜墓的部隊半路嘩變。另外還要伐條山道出來,以便騾馬過來馱東西。羅老歪恨不得親自動手去搬明器,但轉念一想,這回進山的部隊雖然都是心腹,可其中仍有不少見錢眼開的兵油子,對他們也是不得不防,於是按照舵把子的吩咐,自去後山調遣人馬。

陳瞎子和鷓鴣哨率眾觀望,只見前邊進去的百來個工兵,趕著成群的大公雞把山中殿宇的大門一座座砸開,驚得那些蜈蚣四處亂竄,一片混亂嘈雜之中,也並沒見到觸動到什麼機關。

陳瞎子心中暗喜,看來此番是勝券在握了,帶頭將黑紗蒙在臉上,遮住了口鼻。盜墓時以黑紗覆面這種傳統,是起源於響馬賊殺人放火做那瞞天的勾當之時,擔心被人見了面容泄露身份,引得官兵前來緝拿,倒鬥的時候則怕墓中怨魂窺視,只要不被識破了面目,就不用擔心回家後被鬼纏上。

群盜黑紗罩面,臂系朱砂綾子,點了燈籠火把,扛著蜈蚣掛山梯,在首領的一聲招呼之下,數百人發聲呐喊,一齊趕著無數雞禽蜂擁而入。

這些天裏羅老歪的部隊在四處征繳,把十裏八鄉的雞禽搶了一空,又從湘陰收購來一大批,墓本上都是公雞,有老有小,連半大的雞崽子也都給弄來了。但雞一多了,難免就有搞混的,其中也不知怎麼混進來一些母雞,此時在地宮裏一撒開來,便立刻有許多爭風吃醋的大公雞你‧我啄,相互間打得鮮血淋漓。不過一碰到殿中的蜈蚣,就都直了眼去追逐爭食,雞子按住一條條大大小小的蜈蚣,活活‧死在地。:  陳瞎子等卸嶺盜眾,見搬山填海之術果然非同小可,無不歎服。此術雖不合五行之理,卻能利用世上萬物性質的生克制化,驅趕雞禽將蜈蚣趕盡殺絕,總算是除了這一大患,如今那墓中寶貨,當真是取如坦途。

一時之間,那寂靜的地宮裏雞鳴四起,到處都是追趕蜈蚣的雄雞,頃刻間就有數千條蜈蚣死於非命。世上物種相克,乃是上天造化,故稱天敵。

普通的蜈蚣毒液發黑,但這瓶山古墓是處藥山,生存在裏面的大小蜈蚣毒液都是五彩斑斕,有些老蜈蚣身上更是彩氣變幻,被那些雞禽趕得走投無路,即便是面對天敵,雖然無法吐毒,卻也只好舍命相拼,在接連不斷的惡鬥之中,有數十只老弱病殘的雞禽猛性不足,也都被蜈蚣咬死,羽翎脫落橫屍就地,全身發黑,慢慢化為一攤血水。

瓶山地宮雖然燈火輝煌,但畢竟常年不見天日,陰氣極盆,養得那些蜈蚣好生肥大,吞噬其他幾種毒蟲為食,使得其毒性格外猛烈。而且殿中蜈蚣實在太多,它們初時被天敵追趕。只顧四下裏逃竄,但被雞群逼得實在緊了,竟做出困獸之鬥,紛紛從殿柱縫隙裏鑽了出來,三四條蜈蚣合鬥一只雄雞。數重大殿之間,遍地都布滿了死雞和死蜈蚣的屍骸,其餘活著的還都在紅著眼拼死纏鬥不休。

群盜都是殺人如麻的江洋大盜,那些工兵裏也有許多上過戰場的悍卒,但他們這輩子裏所見過的腥風血雨,似乎也不及眼前這場群雞和古墓蜈蚣間的惡鬥。那不是一只兩只,也不是十只八只。而是成千條蜈蚣和成千只公雞血戰成一片,殺氣激蕩,沖得燈燭火把一陣陣發暗。

那些公雞都是好鬥成性,可能它們也是見了死敵就全身羽冠倒豎,非置對方於死地不可;而那些蜈蚣也都被追得急了,只要聽得雞叫,就算躲進岩縫裏也不得安生,只好豁出命去要和天敵同歸於盡,燈燭搖曳下的劇鬥之中,雙方竟沒一只後退半步,一時鬥了個難解難分。

群盜裏有些膽子小的,見了這陣勢都已面如土色。陳瞎子心道不妙,看這勢頭,蜈蚣和群雞還不知誰勝誰敗,早知道就再多帶些雄雞進山了。

鷓鴣哨也一直在旁觀望,他背的那只怒晴雞,始終藏在竹簍裏不肯放出。那血冠金爪的雄雞是雞中之鳳。不見到那快成精的六翅老蜈蚣顯形,絕不肯放它出去廝殺,只是困在竹簍裏積攢它的怒性。

那怒晴雞察覺到外邊群雞惡鬥蜈蚣,果然是躍躍欲試。想出去啄它一個痛快,奈何被竹簍困住,急得不斷撞籠,作勢欲出。

但此刻鷓鴣哨見大群雞禽竟然無法占了上風,反倒被蜈蚣咬死毒殺的越來越多,只好用手狠狠一拍身後竹簍,裏面的怒晴雞正急得沒處豁,頓時振翅怒啼,高亢的金雞啼鳴跌宕回響在大殿之中。那些舍命惡戰的蜈蚣聽得這陣雞鳴,全被嚇得全身一顫,好像忽然失了魂魄一般,紛紛行將就木,步足腳爪發麻,爬在殿柱和石壁上的,也都是一頭栽了下來,被附近的雄雞趕上去啄死。

陳瞎子見強弱之勢登時逆轉,心頭一陣大喜,對鷓鴣哨贊道:「搬山之術名不虛傳,大事定矣!」說罷對身後數百名手下一招手,大呼叫道:「小的們,有想發財的,就跟爺爺並肩字上罷!」  近千名盜眾和工兵跟在舵把子身後,高舉火把分成幾路,猶如一條條流動的火龍,踏著大殿前的石階石橋,擁進第一重大殿之內。這裏大部分蜈蚣都已被除盡了,群雞被進來的盜眾向裏一趕,又都沖進後邊的殿閣裏繼續追殺剩餘毒蟲。

群盜各自拽出槍械,見有沒死絕的蜈蚣就補上一槍,或是用鏟撬砸它個稀扁。雜亂的腳步和槍聲響徹山腹,蜂擁著一路進殿,瓶山中的丹宮是方士給曆代皇帝燒丹煉藥的所在,一座座殿閣依著傾斜的山勢,也是緩緩升高,有些地方是洞中有殿,殿中有洞,利用天然的地形地勢,營造得極是巧妙-  陳瞎子和鷓鴣哨等人提著刀槍,進了最外邊這道大殿,只見裏面也吊著八寶琉璃盞,還燃著的約有一半,火把燈盞照耀之下,殿中光影一派恍惚。這殿內只有一根朱漆抱柱,上面橫托十八道梁椽支撐,是古代宮殿建築中罕見的一柱十八梁,丹宮裏的主殿,則應該是有柱無梁,取仙法「無量」之意。

一柱十八梁的前殿裏,壁上多有神仙彩繪,鑲嵌著好多點綴用的珠寶玉石,被火光輝映,顯得溢彩流光,看得群盜眼都直了。陳瞎子說:「如今天下大亂,世上哪有什麼正經營生?為了分贓聚義,百事可為,這就叫,遍地英雄起四方,有槍就是草頭王,正是咱們常勝山該著興旺發跡的時候。吾輩幹的就是發掘古墓明器的勾當,既到了此間,更不必有所顧忌,看著值錢的都挖回去,半點也別留下。」  卸嶺盜眾可不像摸金校尉般在一座墓裏只取一兩樣東西,還處處講究個進退之道,常勝山有十幾萬弟兄,明器拿少了還不夠給眾人塞牙縫的。既然舵把子發了話,底下這些群盜還有什麼可不好意思的,當即分出人手,拿鏟子去摳刮牆上的珠玉。

其實這座殿中真正值錢的寶貨,當初就已被元兵洗劫一空了,剩下的這些在當時看來都不算什麼,可時光推移,到了民國年間,幾百年前的這些古物也都是寶貝了,包括那些焚香的鶴形銅爐,以及殿中柱上嵌著的鎦金裝飾,凡是能拆能卸的,全都被群盜敲下來取走。那些八寶琉璃盞則先留下照明,要等撤出去的時候再取。

盜眾裏有若幹頭目,都是盜魁的心腹,也是倒鬥的老手,由他們分頭指揮手下兄弟搬取金珠之物,雖雜不亂,倒是井然有序。

而陳瞎子和鷓鴣哨這兩位大當家的,自然不能被區區一座前殿裏的東西吸引住,他們沒怎麼停留,便又帶著大隊人馬,呼嘯聲中穿殿而過,直奔後面那片殿堂。一路走去,遍地都是死蜈蚣,即便已經死了,但數量之多恐怕都過萬了,看得眾人心頭好生發毛。

但人多勢眾格外壯膽,蜂擁而上。穿過數進殿堂之後,就已是在最高處的無量殿了。那殿正處在一處岩洞之中,殿前是個寬闊的平台,周圍有鏤空的漢白玉欄杆,後面就是山體內的暗青色岩石,將無量宮主殿之後的後殿封死,以宮殿結構推想,那後殿就是陳瞎子初探瓶山時從山縫裏下去的位置。

這些殿中都沒見到有墓主棺槨,料來必定是在面前無敵龍書屋整理這丹宮無量殿之中了。群盜想起湘西屍王的傳言,心中難免栗然,便把腳步都放慢了,緩緩簇擁著陳瞎子和鷓鴣哨走上殿前的平台。

只見平台上有數百只全身鮮血淋淋的大公雞,正在圍鬥殘存的百十來條蜈蚣。旁邊剛好有座拱橋,橋下是深不見底的水潭。以前應該有噴泉湧出,從高處經過一處處亭廊流到山外,使丹宮裏增添了山水林泉的意境,可如今泉水早就幹涸了,只剩個空潭黑洞洞地陷在殿前的山坡上。

第二十八章 強敵


第二十九章 詐死



  

鷓鴣哨也是人急拼命,為了避開六翅蜈蚣急速接近的勢頭,雙腳蹬著井壁將身體彈出,縱身跳下了深井。可他身手雖快,那蜈蚣的速度卻是更快,見撲了一個空,就舞動觸須齶足,猛然間在陡壁上探出半截身子,猶如黑龍回首探珠,直取身在半空的鷓鴣哨。

鷓鴣哨並非匹夫之勇,他是謀定而動,就知那蜈蚣撲空了之後會有這麼一下。他跳離井壁的時候腳底下使足了力,身子在半空一個回旋,己將身上道袍扯掉,兜頭甩出,手勁分寸奇准,正好向那六翅蜈蚣頭頂罩去。

那蜈蚣的觸頭齶足,突然被一件道袍蒙住,它也不知這是什麼東西,不免有些驚慌,掛在壁上拼命甩頭擺尾,想將道袍撕扯著甩掉,但越是掙紮鉤掛得越牢,一時之間又哪裏擺脫得開。

鷓鴣哨雖在半空用道袍阻住蜈蚣,但他淩空一個霸王卸甲甩掉道袍,實已竭盡平生之所能,道袍擲出後,身體立即墜了下去,眼前只見井壁上好似繁星般的燈光一片生花。

無最殿下這處滿是石燈的井穴深不見底,更不知底下是水是石,直接落下去就是周身的鋼皮鐵骨也得摔散了。不過鷓鴣哨冒死跳下來,並不是自尋死路,實是死中求活。

他外邊穿著道袍,裏面則是一身能耐水火的掘子攀山甲。這套掘子甲是用土鮫皮制成,接縫處則用鮫筋相連,在肘、腕、踝、膝的內側都有許多細小的倒鉤,平時臥在甲槽裏,機簧設在腰後,用的時候一扯身後的筋索,攀山百子鉤就立刻從甲槽裏彈出。所謂百子鉤的「百子」,百是指眾多,子是指細小,盜墓器械中多有具備「百子」構造的工具,攀出掘子甲裏藏的都是這種又細又堅韌的精鋼鉤子。

深井中又不同開放的空間,裏面有氣流存在,所以身體墜落下去的速度比尋常慢了些許。此時鷓鴣哨在空中拽開筋繩,借著井中的氣流張開雙臂,像飛鳥般滑向了最近處的井壁,腕上百子鉤在陡峭筆直的絕壁上一按,下落的勢頭頓時減慢,如同壁虎般輕捷地貼在了牆上。

鷓鴣哨貼在絕壁上長出了一口氣,剛才扯掉道袍、蒙住蜈蚣頭,再使用掘子甲掛在井壁上,這幾下是一氣呵成,把壓箱底的絕活全使出來了,倘若其中稍有半分差池,不是喂了蜈蚣,就是跌得粉身碎骨,饒是他膽大,心頭也是怦怦跳作一團。

可不待鷓鴣哨再作喘息,就聽頭頂上蜈蚣爬壁之聲作響,那六翅蜈蚣已經擺脫了道袍的糾纏,再次繞著井壁爬了下來,它也是在連番惡鬥之後退體鱗傷,惱發了性子,非要置鷓鴣哨於死地不可。

鷓鴣哨在進瓶山之前。本打算用怒晴雞對付這條成了精的老蜈蚣,可不料陰錯陽差。自己竟和它一同落入無量殿下的這口大井,出口又被封了個嚴嚴實實,自知此番是身臨奇險,遇上了平生前所未有的勁敵,當下不敢托大,趕緊深吸了一口氣,利用攀山掘子甲掛住井壁,施展出壁虎遊牆的手段,迅速向井底攀爬。

鷓鴣哨一步步向下攀爬雖然也是迅捷異常,但那蜈蚣自上而下追得太急,他只好放開井壁,連躥帶躍地向下移動,幾乎不在壁上停留,只是下墜的過程中,不時用身上的掘子甲刮按陡壁來減緩落下的力道,以免直接落地摔死。

這井深能有數十丈,地勢直上直下,幾乎快到山底了,鷓鴣哨身如以葉落下,眨眼的工夫,井底的情形便已經出現在了眼中。只見井底堆積著數百口棺槨,有棺有槨,也有甕葬的陶骨罐,都是沉舊異常,款式年代也大不相同,上至金玉鑲嵌的奢華漆撐槨,下至蛆蟲蛀噬的柏木棺材,好像是達官貴人和貧賤百姓的都有,亂糟糟地堆積如山,也數不清究竟有多少。

鷓鴣哨是倒鬥的行家,但見到井底諸棺混雜,也不禁感到驚詫,未及細看,就已經攀著井壁落到了底下,這才看見眾多的棺槨周圍,更有無數屍骸枯骨,有的死而不僵面貌如生,也有的就剩下骷髏頭了,看那些屍骸形貌服飾差別更大,簡直是夷漢混雜,年代更是從商周到唐宋皆有。

鷓鴣哨站在一口玉槨上看著四周,真是滿頭霧水,暗罵作怪,瓶山裏究竟有什麼名堂?抬眼正看見堆積成山丘般的棺槨屍骸中間,有一口巨大的青銅丹爐,銅跡斑駁,鑄著許多銘文鳥獸,雖無暇細辨,但可斷言,必是件秦漢之時的古物。

鷓鴣哨閱曆極廣,而且搬山道人常年扮了道士行走天下,也知道些黃老之法,他一看那巨大的青銅丹爐,心中立刻明了七八。原來這深井是瓶山丹宮裏的丹井,煉造陰丹的丹火上行,正需要這樣一個所在,而那些古時棺槨,則都是被煉丹的方士們從各地暗中盜掘來燒丹頭的。在古代,世人認為僵屍肉可以入藥,稱為「悶香」,因為死而不腐的僵屍都是借了地脈的龍氣,龍氣無影無蹤難以捕捉,但煮了僵屍肉就可以把屍骸裏的龍氣提煉出來。

而裝殮屍骨的棺槨,其原料包括木、石、玉、銅等物,埋在地底年頭多了,也吸納了地脈靈氣,可以作為煉丹時的爐火之道。燒丹服食而成仙的事情,古來已有,誰不想求個沖虛清靜、出有入無、超凡俗而上升、同天地而不老的神仙道路?可那修真煉性,吐故納新的內外丹法,也有上下高低之別,大多方士是不肯用死人煉陰丹的。想不到瓶山雖是給皇家燒丹的丹宮,裏面卻實是處藏汙納垢的所在,為了燒成真丹,竟如此地不擇手段,實是令人發指。

鷓鴣哨雙眼一掃,已知究竟,看這井底周遭有許多岩石裂縫和窟窿,都是瓶山傾斜的山勢而產生的。六翅蜈蚣可借此在各殿間倏來倏去,但人在井下卻好比是坐井觀天,莫辨東西南北,也不知哪條岩隙可通外邊。正要進去躲避,卻聽井壁高處百足抓牆之聲越來越近,正是那六翅蜈蚣緊追而至。

鷓鴣哨見那蜈蚣來得恁般迅速,在鬥洞般的井底如何與它周旋?想閃身躲進岩隙怕也來不及了,何況一旦蜈蚣追進山縫裏,更是難免送命。

他急中生智,四處一張,跳下玉槨,滾進下邊的死人堆中,隨手扯了一具屍擋在身上。那古屍一身絳紫色的枯皮,空張著兩排缺東少西的牙齒,雙目深陷下去,頭上和下頜還有花白的頭發和胡須未曾脫落,顯得十分猙獰詭異。

但鷓鴣哨渾身是膽,硬是敢藏身在死人堆裏裝死,把那幹屍搭在玉槨之側,恰好把自己遮在底下,身周則都是其他死者的峨峋骨骸。他躲在屍骨堆裏,運起龜息之術,呼吸和心率頓時緩慢了下來。

搬山倒鬥常在空氣不暢的地底古墓裏穿梭往來,那種地方陰氣屍氣都是極重,應對之道,除了服用藥物之外,還必須要學會如何閉氣,精通此術的,能練到最多只比死人多留一絲活氣。生存在地下的地龜,呼吸速度和心跳都緩慢異常,但都活得幾百年。曾有人挖出過一塊墓碑,碑下壓著一頭地龜,被壓在地下數百年,只憑地縫裏的空隙空氣存活,沒吃過任何東西,只喝滲入泥土中的雨水,餓的時候就以極慢的速度吞吃地縫裏的空氣,直到幾百年後被人從碑下刨出來,那石碑都已殘破不堪了,可它卻仍然活著。所以盜墓之輩在地下呼吸的辦法,也稱龜息之法。

鷓鴣哨就使出這種手段,屏氣埋息地藏在幹屍底下,警惕地察覺著外邊的風吹草動,只聽丹井壁上刷刷刷一陣響動,那六翅蜈蚣已從壁上爬至井底。

鷓鴣哨悄悄偷眼望去,只見那蜈蚣正爬在棺槨和幹屍堆積的井底打轉,不時把兩條長長的觸角探進死人堆裏,似乎想找出剛才傷它的那個活人。它身上中了一通亂槍,又被怒晴雞一番撲啄,六根透明的翅膀都被撕掉了一半,周身上下也快散架了,但猙獰依舊,仍然精力十足,須爪攢動,在井底來回遊走的速度極快。

鷓鴣哨暗自心驚,這廝莫不是真已形煉得大道已滿,怎麼受了這麼重的傷勢,卻絲毫不見頹狀?正自納罕,忽然眼前一黑,那蜈蚣剛好從他身上爬過,枯葉般的一節節腹甲近在眼前,好在有幹屍擋在上面,那大蜈蚣轉了幾圈,都沒發現鷓鴣哨的蹤跡。

鷓鴣哨本以為六翅蜈蚣受傷將死,想躲在幹屍堆裏拖延片刻,等它傷勢發作死在當場再做理會,可未曾想到那蜈蚣生性如此悍惡,身上千瘡百孔還能遊走不停。他卻不知這蜈蚣雖然厲害,卻並非不顧傷勢嚴重,實是因為瓶山裏有群雞鼓嗓,攪得它三神不寧,如癲似狂,不肯停歇片刻。

六翅蜈蚣轉了幾圈,未能覓得活人,就勢爬到丹井邊上,在牆上來回摩擦身體。鷓鴣哨心覺奇怪,偷眼去看,只見丹井的那處角落裏,堆放著許多藥石芝草,還有許多丹瓶藥罐,都已經碎了滿地,各種丹藥四處散落,那老蜈蚣在藥石上磨蹭傷口,竟然是在給它自己療傷。

鷓鴣哨暗罵一聲「好孽畜,還不肯死」,雖是有心了斷了它,奈何現在赤手空拳,扔掉的兩支鏡面匣子也不知掉到哪去了,想到自己的師弟師妹都慘死在它手裏,不禁恨得牙根發癢,又念及現在搬山族中都是病弱婦孺,昔日從沙漠孔雀河雙黑山遷徙到內地,傳了千載的搬山道人,如今竟只剩自己一人,心中好生絕望,忍不住就想推開幹屍,出去同那蜈蚣拼個你死我活。可他也十分清楚,倘若自己逞得一時血勇,再次有個閃失,搬山道人就算徹底絕了,只好強行忍耐,躲在惡臭的幹屍下等候時機,如果沒有萬全的把握,絕不肯輕舉妄動。

正當鷓鴣哨思潮起伏之際,忽覺耳上一陣麻癢,險些驚出了一身白毛汗來,原來死人堆裏有條三寸來長的蜈蚣,從身下一個骷髏頭的眼眶裏遊了出來,它似乎察覺到鷓鴣哨是個活物,竟從他的耳旁爬上臉來。

鷓鴣哨心說:「苦也,想是掉進蜈蚣老巢裏了,這卻如何是好?」只覺那蜈蚣從耳朵爬上額頭,又攢著數十只腳爪遊到鼻梁上,兩支一節一節的觸須靈活地來回掃動,這感覺實是麻癢難當,更難忍的是心頭發麻,那龜息之術眼看就要破了。

鷓鴣哨知道只要呼吸節奏一亂,必被那條六翅蜈蚣察覺,只好強行忍住,任憑那小蜈蚣在眉間額前爬來爬去,也不敢稍動分毫。所幸山中雞鳴雜亂,所有的蜈蚣都失了常性,不肯輕易吐毒,否則沾上瓶山蜈蚣的劇毒,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連同性命一發斷送在此了。

那百足爬動的蜈蚣,就這麼在臉上來回遊走,實在令人周身毛骨悚然,也就是鷓鴣哨定力驚人,硬是如同死屍一般,連眉頭都沒動上一下。不過也是怕什麼來什麼,那蜈蚣爬了幾個來回,竟打算從鷓鴣哨嘴裏鑽進去。

丹宮深井裏屍骨堆積成山,這蜈蚣本來就是鑽進鑽出習慣了,它覺得屍體似乎還有活氣,可也難以確定,就沒頭沒腦地爬向鷓鴣哨口中。

鷓鴣哨全身緊繃起來,讓條蜈蚣鑽到嘴裏如何使得,而且這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事先全然預料不到會有此遭遇,如今強忍詐死是不行了,可身體動靜如果稍大一些,定會驚動了那條六翅蜈蚣。

第三十章 丹爐


卸嶺群盜攜帶了大批雄雞進山盜墓,公雞和蜈蚣是天生的死對頭,古墓地宮裏大大小小的蜈蚣,開始先是沒命地躲藏,後來都忍受不住雞鳴雜亂,紛紛出去以性命相搏,拼個同歸於盡,卻正落入搬山道人生克制化的圈套之中,劫後餘生的,也只有那條六翅蜈蚣,以及一些驚得肝膽俱裂的蜈蚣崽子。

瓶山裏的大群蜈蚣已死了十之八九,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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