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秦亡之後,漢高祖劉邦稱帝,傳了數代,始終都是漢家天下,史稱「西漢」,直到王莽篡位,才又有光武中興,出了東漢的天命定數,但這都是後話,自不必說。
只說西漢東漢之交,天下大旱,饑民遍野,百姓不堪其苦,紛紛揭竿而起,諸路義軍中以綠林、赤眉二軍最為強大,震動朝野上下,各地英豪紛紛投效。
赤眉軍開始也是由饑民組成,最初只做些打架劫舍的勾當以求自存,後被官軍剿得逼得緊了,接連打了幾場硬仗,無不大獲全勝,從此聲威大振,為求臨陣有進無退,人人都將眉毛染成赤紅,象滾雪球似的,逐漸發展為數十萬人之眾,一路勢入破竹,打入了長安,遍取長安城中財帛糧物,並一把火燒了宮殿,可正象古代大多數農民起義一樣,人數越多,戰鬥力也就越弱,隨後連吃敗仗,在關中數度進退攻戰,當面臨絕境走投無路之時,將漢帝諸陵挖了個底朝天。
秦漢之際,崇尚玉斂,陵中帝妃屍身上都套著蛟龍玉匣和玄鳳玉匣,也就是後世所稱的金縷玉衣,全被扒了個淨光,漢室陵墓陪葬的珍異之物,更是堆積如山,這些寶貨盡數被赤眉軍掠去。
隨著橫行天下的赤眉軍土崩瓦解,殘存的部眾,成為了嘯聚山林的響馬,他們依舊保留了盜掘古墓,刮取墓中珍寶為資的傳統,一旦尋得皇室貴祖古墓的蹤跡,就由首領帶隊盜發、盜墓的手段使用長鋤大鏟、最多時能聚集萬人,挖得山體千創百孔,實有「拆嶺揭地」之力,所以在盜墓者的各個體系中,稱他們這種倒鬥的方式為「卸嶺」。
到了宋末。黃河以北,都被金兵陷了,由河南淘沙官組成的軍事集團,大舉掘開皇陵,北宋皇帝的陵墓均遭毀壞,也被盜了一空,並無幸免此劫的。沒過多少年,金又被蒙古所滅,殘餘的河南淘沙官,從此並入卸嶺群盜,當時的卸嶺盜魁劉子仙是一代奇人,他廣泛吸收盜挖宋陵的先進手段,改良盜墓器具,傳下千竿之術和圈穴秘法。
雖然盜墓時使用的器具和手段,經過幾代改良,都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但卸嶺群盜的實力已逐漸衰落,隱在綠林之中。幾百年來未有太大的作為,只是偶爾夥同一處,盜幾座古墓謀取些金玉財帛。一直傳至民國年間,最後一代盜魁陳瞎子,本名叫作「陳玉樓」,字是「金堂」,不過在綠林道上的人習慣用假名,世上很少有人知道他的真名。
由於他率眾前往雲南尋找獻王墓,不料還沒見到獻王墓的水龍暈,就蟲穀裏遇到‧毒陷階,壞了一雙眼睛,並在那些年中下落不明。樹倒猢猻散,傳續千年的卸嶺群盜,便從歷史上煙消雲散了。
陳瞎子的出身來曆頗具傳奇色彩,陳家是湖南湘陰顯赫一方的世家,家財萬貫,良田千傾,實際上正是靠盜墓發的財,陳家已經做了三代盜魁,他出生的時候正值兵荒馬亂。為了躲避戰禍,族人都躲進了一座早已被盜空的古墓地宮裏,不見天日的躲了兩個多月,等兵亂過了,才敢回歸家園,他就是從古墓地宮裏生下來的,由於一出生就在暗無天日的陰森環境中,使得他目力異於常人,生了一對能在暗中見物的「夜眼」,長到十歲的時候,在街上被一個破衣爛衫的老道攝去,原來這老道見他是罕見的夜眼,而且骨骼清奇,不像普通人,知道稍加傳授,就能讓他辨識世間珍寶,於是將他帶到山裏授以異術。
後來藝未學成,那老道便壽盡死了,陳瞎子下山回到家中,繼承了諾大的家業,並且坐了卸嶺群賊的魁首,他之所以能做頭把金交椅,自身有什麼藝業倒在其次,主要是憑著陳家人脈最廣,黑白兩道都吃得開,湘黔之間往來販運的煙土、軍火交易,全被壟斷在他手中,所以三湘四水的各路軍閥土匪,不論勢力大小都要依附於他,儼然就是當地的一個土皇上。
民國時期,終於推翻了清王朝的帝制,從而使當時的中國,進入了一個各種新銳思潮與遺風陋習激烈沖撞的大時代,社會局勢尤其混亂,不僅各路軍閥之間的戰事頻繁,而且出現了百年不遇的「北旱南澇」災情,使得許多省份顆粒無收,成千上萬的人成了災民,為了能有口飯吃,更有許多人鋌而走險當起了土匪響馬,或去做倒賣人口、走私煙土、販運軍火一類缺德到底的勾當,這正是「十年幹戈天地老,四海蒼生痛哭深」。
常言道:「盛世古董,亂世黃金。」在兵荒馬亂的年月裏,只有黃澄澄的大黃魚(金條)才是硬通貨。但在盜墓者的眼中,如此時局之下,國家的法律已形同虛設,正是盜掘古塚竊取秘器的大好時機。有經驗的盜墓老手,當然不會放過這種機會。等到有朝一日政局穩定下來之後,古董價格必會看漲,介時再把所盜之物出手,便可輕輕松松地發上一筆橫財。
陳瞎子做了卸嶺群盜的魁首,倒鬥發財的事情自然做了不少,那時候他的眼晴還沒壞,眼力十分過人,能夠「觀泥痕、認草色、尋藏識寶」,率領著手下人到各省各地勾當,世道越亂,他的生意就越興旺,而且他喜歡輕裝簡從,扮成看風水的先生,到偏遠的山村寨子裏去撿舌漏,打探古墓舊塚的消息。
盜墓之術不外乎「望、聞、問、切」,有時通過地名就可以知道,像什麼「陵村、墓莊、雙丘鎮、土墳溝、荒葬嶺……」凡是這種地名,其中都有玄機,往往有大型墓葬群,有好多的村莊,都是由當年給皇族貴胄收陵人聚居形成,或是由埋葬在當地的古人而命名的,雖然滄海桑田,那些古墓巨塚的丘壟已平,地面上不剩一絲蹤跡,可從當地老輩人的嘴裏,還是能「問」出些許端倪,想套出「舌漏」可得需要很高明的本事和經驗,不是一般人能做得來的。
陳瞎子機辨無雙,又有口若懸河的本事,一番話從他嘴中說出來,猶如口吐九九八十一瓣蓮花,不僅妙彩紛呈,而且瓣兒瓣兒都不帶重樣的,所以這「問」字訣,向來被他發揮得淋漓盡致,不過在「望、聞、問、切」的四門八道中,從當地土人口中套話,還屬於是「問」之下法。
「問」字訣的上法,那就不是問人了,而是「問天打卦」,通過占卜推算古墓的方位,來挖掘盜洞,直透冥槨,或是卜算盜墓行為的吉凶動靜,這些古術陳瞎子就不擅長了,雖然也明了其中原理,可一但施展出來,往往不能應驗,據說只有摸金校尉才通曉「望、問」兩訣的上法。
但陳瞎子也是有些其實本領的,卸嶺群盜曆代傳下來的器械手段,他無不精熟,加上對「望、聞、問、切」的下乘之術了然於胸,數年間踏遍千山萬水,著實盜了不少古塚。
湘西有個響馬出身的軍閥頭子羅老歪,是陳瞎子一個頭磕在地上的拜子兄弟,當時時局混亂,誰手底下槍多人多,誰的勢力就大,在陳瞎子的協助下,羅老歪組建了專門盜墓的工兵掘子營,把自己地盤上能挖的古墓挖了個遍,用墓中珍寶換取錢財,大量購買槍支彈藥,一時間實力大增,於是進一步擴充地盤,吞並小股軍閥,然後繼續尋找古墓盜掘。
這天羅老歪特意趕到湘陰陳家莊來找陳瞎子,說起最近在軍事上面臨的壓力不小,想購買一批英國產的先進步輪,如今胃口越來進大,不鳴則已,一鳴驚人,打算一次就裝備一個師,如今的世道就是人多槍多拳頭大,說話才夠份量,這個武器精良的師如果能迅速組建起來,腰杆子可就更硬了,所以想請陳瞎子出山,帶百十號卸嶺高手,領著工兵營,背著炸藥進山,官匪合作,尋個大墓挖開,明器二一添作五,一家得一半。
陳瞎子笑道:「羅帥這一個師要裝備起來,少說也要幾千條快槍,再加上幾百萬發子彈和十幾門大炮,要知英國貨不比漢陽造,可著實不便宜,你拿算盤撥拉撥拉,算算得挖出多少明器,才夠你買這些軍火裝備的,要照老弟你的胃口,至少也得尋個諸侯王的大墓,如今附近的古墓早都被咱們挖絕了,想找這麼個大墓卻又談何容易。」
第四章 老熊嶺義莊
陳瞎子心中早有主張,他最近手頭上也緊,正琢磨著要做回大的,只是還沒什麼把握,不肯提前對羅老歪言明,不過話說到這份上,只好合盤托出,趕緊道:「素聞猛洞河流域林深嶺密,是片夷漢雜處的三不管地方,當年元兵南下,和洞民惡戰經年,死了好些個番子貴胄,其中有一番僧與一統兵大將之墓殉葬最豐,如今那瓶山裏,仍舊藏著不少土司、洞人和元兵元將的墳塋,不過元代古墓不封不樹,向來深埋大藏,加上那些苗洞蠻子多會放蠱施毒,又常有落洞、趕屍一類的妖異邪說,咱們的勢力覆蓋不到那邊,冒然過去怕有閃失,所以始終猶豫著是不是要去勾當一番……」 羅老歪是個盜墓成癮的軍閥,一聽那「瓶山」竟有這麼多大型的古墓,不禁喜出望外,以前他臉上被人砍了一刀,落下好大的傷疤,將嘴角都帶歪了,所以才得了羅老歪這麼個名字,此時一陣狂喜,本就歪的嘴角更是快要咧到後腦勺了。
他立即從椅子上跳將起來,此人是一身的土匪習氣,平常說話就喜歡拔槍,抽出象牙柄的左輪手槍,喝令副官馬上回去集合手槍連和工兵營,工兵營每人都帶上鍬、鏟、鋤、鎬,並准備大量炸藥,當天就要帶兵進山。
陳瞎子急忙將他攔住,此事還需從長計議,瓶山裏的古墓不是說盜就能盜的,找不到地宮和墓道,有再多炸藥也不濟事,而且大軍一動,難免要驚動了當地土人,那一帶形勢複雜,說不定就會節外生枝,如今之計,只有帶幾個精幹得力之人。先進山去探它一個究竟。
羅老歪盜墓成癮,發財心切,也打算跟著進山踩盤子,於是和陳瞎子密謀起來,計議已定,陳瞎子點手喚過人來,吩咐交代一番,隨即帶了幾個得力的手下,改換裝束。收拾打點,准備前往猛洞河,去尋找藏在瓶山裏的元代古墓。
陳瞎子自己扮做打卦問卜的先生,他另有三個手下,一個是面黃肌瘦詭計多端的「花瑪拐」,此人祖上曆代都是前清衙門口裏聽差的仵作,識得屍臘、屍毒、屍蟲等物,又兼為人精乖,是卸嶺群盜中的狗頭軍師。
另一個鐵塔般的漢子,生得摩天接地,力大無窮。可惜天生是個啞子不能說話,只因周身皮肉都似黑碳,也有個渾號喚作「昆侖摩勒」。這是說他形貌酷似晚唐五代的奇人「昆侖奴」,陳瞎子當年在雁蕩山盜墓時,無意間救了他的性命,從那開始,他就死心蹋地跟在陳瞎子身邊,做了個貼身仆從。
此外還有一個年輕女子,是江湖上買藝出身,藝名稱為「紅姑娘」,會使諸般古彩戲法雜技,被地方上一個權貴相中,要納她為妾,逼死了她的老父。紅姑娘性格激烈,一怒之下,殺了那仇人滿門良賤,逃到湖南落草為寇,憑著滿身月亮門的本事,入夥做了卸嶺盜眾。
陳瞎子和這三個手下,加上羅老歪,分別扮成客商和貨郎。因為湘西猛洞河流域地勢複雜,山嶺崎嶇艱難,素有「八山一水一分田」之稱,自古人煙稀少,政府統治能力薄弱,匪患嚴重,所以各種不同營生的客人,往往結伴搭夥同行,他們五人喬裝改扮了一同上路,倒不易使人懷疑。
這五個人,把三長兩短的器械,明插暗挎,都在身上藏了,望著猛洞河行去,一路無話,進山不久,就是古時留下的苗疆邊牆,苗又稱「猛」,水流湍急的猛洞河,就是以古時洞居地夷地,傳說河道兩邊的原始森林都,都是古苗洞,同巫楚文化之間互有影響,所以在世人眼中顯得神秘無比,這裏到處可見古時「玄鳥」的圖騰遺跡。
陳瞎子讓羅老歪,把他手下那工兵掘子營和手槍連的幾百號人馬,都埋伏在古牆遺址附近的密林裏,隨時聽候調遣,然後一行五人涉水而過,鑽山越嶺,直奔瓶山而去,只見這大山裏邊「峰林重疊,溪穀縱橫」,漫山遍野開滿了湘西獨有的巴茅花,好一派與世隔絕的原始風光。
眾人以前誰也沒來過瓶山,擔心迷失了道路碰上猛獸,也不敢隨意亂走,找到當地過路的山民一打聽,才知道原來這遍地盛開巴茅花的山脈叫做「老熊嶺」,過了嶺便是人跡不至的蠻荒之地,「瓶山」就在老熊嶺的深山中,那嶺前有幾個寨子,夷漢雜處,除了漢人,還有苗人與土家人。
陳瞎子打探明白之後,知道前邊山裏有南北兩個寨子,便對眾人說道:「前天我夜觀天象,看北鬥七星星光暗淡,想那南鬥注生,北鬥注死,自古已有此說,我等要在此刻進山尋找古墓,恐怕難得天時,不如避北取南,先到老熊嶺的南寨中走上一遭如何?」 其餘四人在倒鬥的勾當上,曆來對陳瞎子仰若神明,自然齊聲答應,就由花瑪拐扮的貨郎在前引路,投了山路南行,不多時,果然見到一片村寨,這寨子座落於奇峰翠穀間,景致幽美如在山水畫中。
寨中大約有百餘戶人家,因為當地土氣多瘴癘,山有毒草及沙蟄蝮蛇,所以當地人不分夷漢,一律並樓而居,蹬梯而上,稱為「杆欄」,所有的民居住宅,全部依山而建,取座北朝南的方向,為了避免毒蛇毒蟲,複式結構的木樓底部都采用九柱落地,橫粱對穿,使樓台懸空,這樣的建築也叫「吊腳樓」,每家吊腳樓下,又都供了個玄鳥的木雕,神秘中透著些許詭異。
卸嶺群盜看在眼裏,暗中記在心上,轉到寨中便打起小銅鑼叫賣生意,當地民風淳樸,百姓之間喜歡以物易物,很少有錢財流通,出產蠟染和火腿、三蛇酒等物,雖是地處偏僻,但外來的人也並非鮮有,幾乎每個月都有幾位貨郎來換山貨,見有外來的客商並不希奇。各取自家山貨前來換兌。
花瑪拐做的是雜貨生意,都是針頭線腦一類的零碎日用之物,啞巴「昆侖摩勒」扮成腳夫,給扮成販私客商的羅老歪挑著鹽巴,山中錢財無用,有錢也沒地方花,山民和貨郎商販之間,向來都是以物易物。挑山走貨的客人換了山貨,再到外邊的市鎮上去賺取利潤。
由於深山老林進出不便,在這裏最有價值的東西是鹽,鹽巴本身已經被當地人視為一種最硬通的貨幣,土人經常有一句話:「三擔米一斤鹽」,可以說這就是當地公認的一種「匯率」。
陳瞎子事先計劃周詳,他們帶來的這些東西,都是山民們急需之物,而且不像普通貨商那般計較蠅頭小利,頗得民眾好感。沒用多大功夫,便做罷了生意,又找當地土人討了幾碗水,假意喝水休息,順便打探瓶山古墓的消息。陳瞎子等人,假借看風水尋陰宅,以及打聽山中路徑的名義,果然毫不廢力的從山民口中問出了一些線索,這猛洞河邊的老熊嶺,是一大片海拔千丈的崇山峻嶺,在古時候山裏確實有熊跡出沒,現在卻已不多見,相傳苗人的祖先苗王「蚩尤」,就是一頭巨熊的化身。所以這老熊嶺也是由此得名,是洞人起源的神山,山林中留有許多古跡。
古夷人多居岩洞之中,所以也稱洞民,按部族區分,共計七十二洞,老熊嶺裏有處名為瓶山的奇峰,形如天瓶墜地,看似神力。不像人工,那山上更有許多不知名的奇花異草,瓶山中有天然岩洞,裏面洞壑縱橫,深不可測,湘西又盛產朱砂,鉛鞏是煉丹必不可少的原料,所以從秦漢之際,各朝皇帝就不斷派遣術士,來瓶山煉造不死仙丹,並在洞中建造道觀殿宇,涉名山,采嘉石,將各方珍物填充其中,以向仙人求藥,儼然是當做了道家洞府中的一處仙境。
經過多少朝多少代近千年的經營,瓶山的洞室中已是殿闕重重,樓台殿閣勝過人間,不過那不死仙丹卻並未煉成,直到元滅南宋,元人殘暴,山中有洞民不堪忍受暴政,聚眾造反,番兵番將在老熊嶺大舉剿滅洞民,殺戮慘烈異常,各洞的洞民幾乎被屠殺滅絕,而元軍由於不適應山裏濕熱的環境,軍中瘟疫蔓延,也折損甚重,統兵的大將都死在了這裏,元人為了鎮住洞民,使他們永不造反,就將那瓶山做為墓穴,埋葬陣亡將士,山洞道觀裏的珍異之物,皆充做陪葬的明器,又將殘存的洞民屠殺殉葬,用銅汁鐵水和巨石封山,墓中深埋大藏,不封不樹,讓後人永遠也無發找到墓道和地宮。
這些傳說,在老熊嶺的山民之中,口耳相傳了幾百年,都知道瓶山裏有個巨大的古墓,但也僅限於此,再詳細的內容就沒人知道了,畢竟當年各洞的洞民幾乎都被斬盡殺絕了,陳瞎子對此早有風聞,如今到當地加以打探,進一步確認了瓶山古墓的傳說不是空穴來風,又套出了一些鮮為人知的內情。
當地人見這些客商,像是要去瓶山,哪裏想得到這是一夥盜墓賊,還好心地勸告,瓶山周圍林密山陡,因為早年間有許多煉丹的名貴藥石,所以引得好多毒蟲精怪聚集在附近,那片猛惡的去處,實有萬分的凶險,要是活人過去,十個裏至少要送掉九個。
陳瞎子趕緊解釋:「只是外來的路過此地,聽這瓶山地名奇異,忍不住好奇心起,才多問了幾句,我等都是跑江湖做生意糊口的本份之輩,如何敢去古墓附近走動。」說罷又跟山民們商量,想要在寨中借宿一晚。
寨裏的長者告訴陳瞎子等人,這裏曆來有規矩,從不肯留外人在寨中過夜,只因這些年山賊響馬鬧得太凶,俗話說「賊來如梳,兵來如蓖,匪來如剃」,響馬一來就是一場慘絕的血洗,所以晚上要關了寨門,不留半個外來的客人,以防止有賊寇混進來裏應外合,雖然看你們都是做小買賣的老實人,絕不是殺人越貨的響馬賊,但還是不能為你們破例壞了規矩,勸你們趁著天亮,趕緊出山為是。
羅老歪的脾氣不好,平時頤指氣使慣了,一看寨子裏的人不肯留他們過夜,還沒見過敢如此不給他羅大帥面子的刁民,罵了句操你NN,就想拔出槍來崩掉幾個,陳瞎子早知羅老歪沉不住氣,怕他泄露行藏壞了大計,急忙按住他的手,又仔細向土人問了問周圍的幾處道路,就匆匆帶眾人離了寨子。
走到山林裏,日已西斜,羅老歪問陳瞎子現下如何是好?荒山野嶺連個宿頭都沒有,不如連夜回去直接提兵進山,到瓶山裏來場所謂的「軍事演習」。
陳瞎子把頭望了望日影,估算了一下時間,沉思片刻,轉身說道:「羅帥不必急於一時,這山裏天黑得早,今夜怕是趕不回去,剛剛從山民口中得知,老熊嶺上有處停屍的攢館,不如就去那裏對付一晚,明天一早再到深山裏,去觀看那瓶山的形勢,瞧瞧那座古墓究竟發不發得。」
第五章 耗子二姑
陳瞎子這夥人都是慣盜古墓的,個個膽大包天,對在義莊攢館裏過夜毫不在乎,打定主意,就上了「雲霧繚繞、山路如絲」的老熊嶺,那義莊遠離人煙,走到了掌燈時分才找到,只見義莊似乎是座荒廢的山神廟改建而成,但破廟規模也自不小,前後分為三進,正殿的歇山頂子塌了半邊,屋瓦上全是荒草,冷月寒星之下,有一群群蝙蝠繞著半空飛舞,掉了漆的破木頭山門半遮半閉,被山風一吹,嘎吱吱地作響。
眾人雖是膽大,見了這等景象也不免在心中打鼓,硬著頭皮推門進來,陳瞎子早已事先探知,這攢館裏原本有個守屍的,是個中年婦人,因為相貌醜陋,獨居深山,不和別人往來,才做了這份營生,不過她在前兩天也染病而亡,如今屍體停在後屋,這座荒山義莊裏暫時沒人照料。
天色已黑,卻並不能急於歇息,陳瞎子要先看看進退的門戶,以免晚上遇到什麼意外,能夠得以脫身,當下率了眾人,點起一只皮燈盞,邁步進了正屋,見裏面停了七八口破舊的黑漆棺材,都是死人旅館中的「床鋪」,這些年中,裏面也不知裝過多少屍體了,棺前是木頭牌位,各寫著靈主的名字,屋中異味撲鼻,陰鬱沉積,屍體都用砒霜拿成僵屍保持不腐,老熊嶺十分偏僻,趕屍匠大約每半年來一次,到時會將棺中屍體起出帶走,義莊裏的守屍人,是專職負責看守屍體,防止不會出現屍變異狀,或是被野獸啃了。
花瑪拐是仵作出身,在群盜中算是比較迷信的人,出門做事,逢山拜山,過水拜水。一進門就在供桌上找出香爐,給棺材裏的死人燒了幾炷香,口中念念有詞:「我等途經荒山,錯過了宿頭,在此借宿一晚,無心驚擾,還望列位老爺海涵……」話未說完,就聽棺中發出一陣響動。驀地裏冷風襲人,燈燭皆暗。
義莊裏一陣陰風刮過,群盜手中的燈盞和香燭,都隨即飄忽欲滅,就聽擺在屋內的陳舊棺板嘎吱吱作響,像是有極長的指甲在用手抓撓棺蓋,那聲音使人肌膚上都起了層毛栗子。
陳瞎子見有異動,忙用手攏在腰間的短刀上,他曆來不喜用槍,盜墓時只帶一柄短刀防身。這柄刀卻有來曆。是口當年皇上身邊禦用的寶刀「小神鋒」,常和神槍並置駕前,寒光浸潤。鋒銳絕倫,此刻抽出刀刃一看,只見刀光吞吐閃爍,就知這「攢館」裏不太幹淨,若不是有鬼魅為祟,便是藏有妖邪之物。
陳瞎子當即一擺手,和幾名同夥呈扇面散開,包抄上前,將那一口口棺蓋紛紛揭開,去看那棺中僵屍是否有變。羅老歪也拽出雙槍跟著查看,有這一番驚動,棺中的怪聲竟是自己消失了,只聞屋外山風嗚咽之聲,搖動磚瓦古樹,聽在耳中,格外淒楚。
這一夥人都是常年挖墳掘塚的巨盜,所謂「藝高人膽大」,而且群盜最忌諱在同夥面前露出絲毫膽怯之意。在幾十口舊棺之間往來巡視幾遭,見無異狀,就在裝有屍體的棺內分別下了絆腳繩,那繩上都浸透了朱砂藥粉,屍僵不能彎曲,故能被絆腳繩壓在棺內無法出來,隨後又把棺蓋扣上,這才掩了門,離開正堂。
回到義莊破敗的院子裏,但見天上星月無光,山間風起雲湧,看樣子夜裏十有八九要下一場豪雨,「望」字訣下法是觀泥痕認草色,雨水沖刷之後更易施展,下了嶺便是瓶山地界,明晨雨住之後,正可前去觀看古墓的形勢,於是群盜當即決定留在義莊內過夜,這夥人身上都帶著殺人的凶器、辟邪的墨鬥,區區一處停屍的攢館,如何能放在眼裏。
在義莊裏轉了兩圈,各處屋宇,均是破敗不堪、汙穢難言,只有挨著後門的一間小房還算可以住人,這間屋子就是守屍人平時起居之處,也是死人旅館中唯一給活人准備的房間,羅老歪走了一天山路,恨不得早些落腳歇息,跟陳瞎子道了個「請」宇,就抬腳踢開一扁木門,跨步進了屋。
羅老歪進去之後剛一回身,正見另一扁門板後立著個直挺挺的死人,屍體被一大床白布蒙了,只顯出了模糊的輪廓,頭頂上豎著一個木頭靈牌,身前的一盞命燈,燒得只剩黃豆般大,饒是他羅老歪平生殺人如麻,也沒料到門後會戳著具屍體,當場被嚇出了一身冷汗,下意識地伸手去拽轉輪手槍。
陳瞎子隨後進屋,急忙按住羅老歪的手,看了看那屍體頭上的靈位,木牌上有張黃草紙符,舉起油燈照了照那張紙符,上面畫的符咒十分眼熟,以前在山中學道,耳濡目染,頗認得些符文,這符是張辰州符中的「淨屍符」,上面寫的是:「左有六甲,右有六丁,前有雷電,後有風雲,千邪萬穢,逐氣而清。急急如律令。」 再輕輕把紙符撥起一角,看著下面靈牌上露出來的一行字念道:「耗子二姑烏氏之位……想必是在攢館守夜的那個婦人,她剛死兩天,按照鄉俗,要在門板上立成僵屍才能入棺,聽說這女子也是個苦命人,吾輩跟她井水不犯河水,由她停在此處也罷。」 陳瞎子的三個手下,也都是一肚子苦水的出身,否則也不會落草當了響馬,向來同情那些卑微貧賤之人,此時聽陳瞎子一說,都是欣然同意:「大掌櫃說的極是,自古苦人不欺幹人,我等皆是逼上梁山,才占據了一方,做些個豪傑的勾當、英雄的事業,又何必為難一個有苦水的死人。」 羅老歪雖然有心燒了那具屍,免得擺在屋內整晚相對,但見難違眾意,而且盜發古墓還要仰仗這些人,只好耐下性子,跟著陳瞎子進了屋內,花瑪拐忙前忙後地收拾出幹淨地方,請兩位把頭坐了,其餘三個跟班的身份所限。不敢同盜魁首領和羅帥平起平座,收拾妥當後,就席地而坐,啃吃幹糧裹腹,喝些燒酒驅寒。
吃著半截,就聽外邊雷電交加,接連幾個霹靂落下,震得屋瓦都是動的,跟著就是傾盆大雨。陳瞎子一邊盤腿坐著喝酒,一邊閉目冥想著今天打探來的各種消息,構想著瓶山古墓的規模,聽到雷聲隆隆,便不動聲色地告訴花瑪拐、紅姑娘和昆侖摩勒三人:「義莊裏不太平,今夜須放仔細些,都別睡了。」 花瑪拐等人連忙起身領命,隨後眾人喝著酒守夜,閑談中無意說起耗子二姑烏氏之事,覺得她這稱呼好生古怪?難道是容貌酷似老鼠?只是屍身蒙著白布看不到面目。實是難以想象她的容貌。羅老歪吸足了煙泡,覺得精神十足。他早就看上紅姑娘多時了,想將她收為八姨太。不過這女子性子太烈,家中巨變之後立誓不嫁,根本就不肯答應,而且她擅長月亮門的古彩戲法手藝,是破解古墓機括的高手,盜墓開棺都少不得她,羅老歪是個大煙鬼,只是貪財,在色字上倒並不十分吃緊,加上紅姑娘是陳瞎子的得力手下,也就只得將這念頭罷了。但今夜宿在荒山義莊,正是閑極無聊,怎能不找個機會跟紅姑娘搭個話。
此時聽到花瑪拐說起那女屍的容貌,羅老歪說了聲:「相貌如何?看看便知。」說罷已走到門邊,一抬手便揭起了蒙住屍體的白布,借著燈盞的光亮一看之下,眾人皆是大為震驚,羅老歪更是大驚小怪:「操他奶奶。世上還真有大老鼠成精了不成?連那啞巴昆侖摩勒都張大了嘴看得眼睛發直。
只見那女屍膚色毫無血色,屍體的顏色不是白而是發灰,灰白色,而且那沒有血色的灰白中深藏著一層不那麼明顯的黑氣,耗子二姑的臉上五官十分局促,小鼻子小眼,耳朵稍微有點尖,暴牙很明顯,青紫色的嘴唇向前突出,除了沒有老鼠毛之外,活脫就是一張鼠臉。
陳瞎子見眾人那副沒見過世面、少見多怪的樣子,叫了聲:「聒噪,虧得還常自誇是帝陵掘得最多的卸嶺盜眾,見了一具容貌醜陋怪異的女屍,也懲般希奇。」 在山下采盤子撿舌漏的時候,陳瞎子經驗老道,事無巨細,一一探查周全,羅老歪等人只顧打探元代古墓的消息,對別的事情都未加留意,所以並不知道耗子二姑的來曆,只好由陳瞎子說與他們知道。
關於這位耗子二姑的遭遇,流傳最普遍的說法是這樣的:十幾年前,看守這義莊的是一位烏姓漢子,山民們都喚他做「義莊老烏」,附近山上的土家族很喜歡吃血豆腐。血豆腐就是用豬血和豆腐混合,揉成坨子放進竹篩裏,掛於火炕之上風幹,然後可以有多種吃法。
有天義莊老烏也煮了鍋血豆腐打牙祭,這東西只要看一看、聞一聞就會令人饞涎欲滴,當時還沒煮熟,不過已經香氣四溢,義莊老烏就流著口水在鍋旁守著,忽然聽到一陣急促的敲門聲,義莊老烏趕緊去開門,但是門外並沒有人,連個鬼影也沒有,再回身的時候,見有個年輕的婦人,正蹲在鍋邊撈血豆腐吃,八成是敲了前門聲東擊西,趁老烏開門的功夫,從後窗戶跳進來了。
義莊老烏大怒,心想這莫不是山上的女響馬來砸明火了?主人還沒死呢,要偷吃血豆腐也輪不到你,抄起一把砍柴的斧頭就砸了過去,那婦人低著頭只顧吃,聽得金風一響,抱著鍋就逃出門外。
義莊老烏緊追不舍,在一個山坳裏終於把她追上了,一斧頭下去,正好剁在女人的屁股上,隨著鮮血迸流,竟然掉下一條粗大的老鼠尾巴。義莊老烏一看這是老鼠精啊,他是常年看守死屍的人,膽量自然不小,暴怒之餘,便打算斬盡殺絕,舉起斧頭想要再砍,那婦人卻哭著哀求道:「今日聞到鍋中血豆腐的香味,實在是抵擋不住誘感,才出來偷食,不料卻被相公把尾巴砍掉了,再也變不回原形,相公要是不嫌奴家容貌醜陋,願意和相公結為夫妻,本份渡日。」 義莊老烏打了多年光棍,他長年看守義莊,男人們都盡量回避他,更別說有女人肯嫁給他了,正是久旱未逢幹露。仔細一看那婦人雖然長了副鼠臉,但畢竟還有個女人身子,於是當夜便娶了她。幾年後義莊老烏為給老婆治病去深山采藥,結果被老熊舔了,他們無兒無女,義莊老烏一死,就只剩下烏氏成了寡婦,依舊靠看守義莊為生。
寨中上歲數的老人們都知道,實際上的情況不是這樣,烏氏本不是大耗子成精,而是義莊老烏在山裏收留的一個逃難來的女人,因為她模樣古怪之極,所以山裏的後生們胡亂編排,謠言越來越多,久而久之就都叫她做「耗子二姑」,有不少當娘親的,都用她來嚇唬不聽話的孩子,再調皮當心半夜裏被耗子二姑抱了去,小孩們想到那大老鼠精般的女人,往往就不敢再哭鬧不休了。
陳瞎子年輕飽學,才智過人,又有相面的本事,知道世間有這一種面畸之人,不足為奇,只不過命苦相凶,如同醜人著破衣,這一世怎生得了?就在此為眾人點破,讓他們不要胡言亂語的猜測。
羅老歪也覺得以自己剛才的舉動弄巧成拙,有失身份,只好另覓話頭,想賣弄些見識借機找點面子回來,就問花瑪拐道:「拐子,聽說你祖上是有名的驗屍仵作,你可看得出這耗子二姑死於何因?」
第六章 送屍術
花螞拐善會察言觀色,說完後一看羅老歪的反應,就知其中名堂,隨即又陪笑道:「要說義莊裏鬧僵屍,那也是情理之中的合該如此,可怪就怪在耗子二姑臉上屍毒不顯,又象是死後才被在口中灌注屍毒,小的眼拙,不知高低,怎麼敢在大掌櫃和羅帥兩位大行家面前獻醜。」 羅老歪正等他有此一言,告訴花螞拐聽個分明,原來湘西老熊嶺的風俗奇異,在人死後的前七天,要給屍體灌注屍毒立在門板後,謂之「站僵」,凡是僵屍,不論是出於什麼原因死而不僵,其體內必有屍毒,倘若沒有「站僵」的秘法,不等趕屍回鄉,屍身先就自己腐爛敗壞了。
除了陳瞎子之外,其餘三人對湘西趕屍,都是只聞其名,而不知其實,此時由羅老歪一說,才有恍然大悟之感,果然好奇心起,加上雨夜漫長枯燥,願請羅帥賜教其中奧秘。
羅老歪有心借機在紅姑娘面前吹噓一番自己的經歷,當下也不推辭,趕屍的事他最熟悉不過,因為早些年就曾做過趕屍的匠人,他十幾歲的時候從山東窮得活不下去了,輾轉來湘投親靠友,不過到了地方才知道遠房親戚早都死絕了,一無盤纏二無,又因自身形貌醜陋猥索,一看就不是善類,想找個地方當學徒做苦力都沒人肯要。
無奈之下,只好進了綠林道,做些殺富濟貧的勾當,所謂「劫富濟貧」,只是說著好聽,因為對那些窮人貧漢,劫殺了也難得分毫利益,還免了落下禍害百姓的一個惡名。但他是外省來的,不知曉當地的風土人情,根本立不住腳,最後有人給他指了條道——去做趕屍匠,趕屍匠收學徒。務必要三個條件,一是膽大,二是長相醜陋,三是一輩子不婚娶。
在湘西趕屍的多是在道門地。盛產朱砂的湘西辰州,有兩大道門,分別是「胡宅雷壇」和「金宅雷壇」,曆來趕屍的行當,都屬這兩個雷壇門下經營。羅老歪拜了個姓金的老頭,學起了金宅雷壇秘傳的趕屍術來。
湖南湘西,自古就有「送屍,落洞,放蠱之類的神秘傳說,其中的送屍,即為「趕屍」。因為湘西山嶺崎嶇,許多地方根本不通道路,有很多北來的客商,販運木料牟取暴利,大多在汛期將筏取的巨木,放在河中紮起來。順水南下,客商都隨著木筏順流漂下,等做完了生意,再穿山越嶺返鄉。
由於夷洞之地,土匪橫行。又多瘴厲毒蟲,各種疾病蔓延。有水土不服地外地客商,一旦染病或遭洗劫,往往就客死在途中,外省客商們物傷其類,對這些橫死同行的遭遇非常同情,於是就湊錢建立義莊攢館,聘請趕屍匠人,使橫死者得以葉落歸根,將屍骨埋回故鄉。
說起這湘西趕屍,真是赫赫有名,傳得神乎其神,世人談之變色,、畏之如虎,實際上這種異術正式的名稱,自古喚做「送屍術」,近代始有「趕屍」之說,西方人則稱其為「催屍術」,在洋人眼中這種事更加神秘,西人有「催人術」,也就是「催眠術」,他們之所以這麼稱呼大概是指給屍體催眠的意思。
因為湘西夷漢混雜,地理環境特殊,無數危岩奇峰,憑空裏拔地而起,峰柱接踵綿延,直拱南天,地勢艱難險惡,群山深處根本沒有道路,人死之後抬回故鄉安葬不太現實,這就需要「送屍匠」送屍,但有些地方送屍匠半年才去一次,等死人多了一起運送。
死者亡去即久,難免會發生腐爛敗壞,那個時代還很排斥火葬,從不考慮骨灰壇一類的辦法。所以凡是想送回故鄉入土為安地,都要首先設法制成僵屍,這是一個先決條件。
如何才能屍而制僵呢?要想人死不腐,可以在屍體中灌注水銀,但那方法成本比較昂貴,一般人用不起,也會損壞屍體髒器。有些人(你還在看二手書嗎‧支持原創手打書城,請支持手打,手機訪問wap.bookwap.net手打更新最快)便用民間秘術,在預感到自己時日無多的時候,開始定時服用少量砒霜,當然計量是很小很小的,砒霜混合凝絡丹,還要再加上崾骨草、山陰紫茅花等奇異草藥,這些東西只要比例得當,在人活著的時候,對人體傷害不大,可人一膽停止呼吸,氣血凝固,便僵硬不腐,變為藥力制化成的那種僵屍,所以才要在門板上停屍數日,待其徹底僵化才移入棺中,如果死後灌注也並非不可,只是屍體保存得就稍微差了一些,容易發臭,義莊內耗子二姑地屍體,就是被死後灌了毒藥,立在門板後「站僵」。
湘西送屍的奧秘,除非 是做過送屍匠的人,外人根本就無法知道這行當裏是怎麼回事,因為這行當極其神秘,其中使用的方術也絕不外傳,在道門之中,一概不提趕屍送屍之說,那都是外人的稱呼,道門中人,皆以「驅水術」呼之。
「驅水術」在是正式的通稱,而在黑道上地暗語叫做「一碗水」,撞上送屍的隊伍很不吉利,綠林道上管這樣的事情就叫撞水了,現在也代指「撞邪、撞鬼」之意,因為在真正送屍的過程中,其方術全憑一碗清水,而且必兩人同行,才有效用。
兩人分做一前一後,一名送屍匠在前打著布幡,以方術引導,另一人平端一碗清水走在最後,不管這一趟送多少死屍,那些死屍都走在隊伍中間,由送屍匠前後夾持而行。
兩名送屍匠一稱「執潘的」,一稱「捧水地」,在這一行中,捧水的是最重要地角色,走一段就要在水碗中加一道符咒,這道符是「焚符聚水醒魂咒」:開通天庭,使人長生,三魂七魄,回神返嬰,三魂居左,七魄在右,靜聽神命,也察不祥,行亦無人見,坐亦無人知,急急如律令!這道符務必要湘西的「辰州符」,換了別家道門的符咒,則完全不起作用。
只要捧水的手中水碗不傾潑破裂,屍體就能不倒。在送屍過程中,死屍與活人無異,唯獨口不能言,其行路姿態也與活人微異,完全跟著執幡的人行動,執幡的走死人就走,執幡的人停死人也停,這種送屍隊,在明代末年湘西地區實在是太常見了,湘諺有雲「三人住店,二人吃飯」,就指的是送屍人,意思是說三人中不吃飯的那個是死人。
送屍隊快到死人故鄉的前一天,死者必托夢給家人,其家便立即將棺木斂服,整治齊備。屍體一到家,便會立在棺前,捧水的將水一潑,屍體會立即倒入棺中,這時候就需要趕緊給死者收斂下葬,否則其屍立變,現出腐壞之形,如果已死了一個月了,立刻就會現出正常人死亡一個月後的腐爛程度。
實際上這一碗水的奇門異術,那都是早年間的勾當,到了乾隆年間便都已失傳,其失傳的原因大概就是太過保密,會這門秘術的人越來越少,最摸底的人也只不過僅僅知道這麼個大概,而端水送屍的原理卻更是誰也說不出來了。
直到光緒時候,不少人為了謀求暴利,把黔地生產的鴨片販運進來,便打起了走屍送水的主意,借著民間對送屍的恐懼,利用其作為掩護,倒賣煙土軍火,他們利用送屍做掩護,同古時送屍的勾當大相徑庭,只不過更加的故弄玄虛,當年羅老歪雖沒學會送屍秘術,卻利用趕屍匠的身份大肆販運黑貨,他就是以此發家,最後當上了橫行三湘的大軍閥,所以羅老歪對那醜陋的女屍才如此放心,因為他和陳瞎子心知肚明,這義莊裏的死屍,都灌了防腐藥制僵,根本不可能變產生屍變。
攢基在此的死人,將來都是那些趕屍販子行私走貨的人皮口袋,不過那些人利用死人販運黑貨之後,也會想辦法將屍體送歸故土埋葬,這卻不是什麼仁義道德,只是若不如此,日後都沒辦法再將「趕屍」做幌子唬人了,土人們不知送屍術的內幕,才會畏之如虎,而且送屍匠都是以此為業,自然是不肯輕易把底細告訴別人,所以更是顯得邪門歪道,神神秘秘。
花螞拐和紅姑娘等人,都聽得稱奇,別看羅老歪嘴眼斜舉止粗俗,又兼「吃喝嫖賭、殺人放火」沒有他不做的,可對這些民間秘術知道得如此詳細,確不愧是威懾一方的軍閥頭子,而且是卸嶺盜魁的拜把子兄弟,看來自是有他的過人之處,花螞拐趕緊挑著大姆指奉承道:「高明,實在是高明,羅帥原來也是道門中人出身,怪不得有如此奇才!」
第七章 咬耳
陳瞎子也陪羅老歪喝了許多燒酒,一整天來穿山過嶺,本就疲憊了,不覺酒意上湧,可心下清楚這義莊裏似有古怪,越想越不對勁,如何敢輕易就寢,正要囑咐啞巴昆侖摩勒小心戒備,但一瞥眼之間,忽見地上竟然有一串濕漉漉的腳印,群盜進屋之後才開始暴雨瓢潑,其間又不曾有人出去半步,所以每個人的鞋底都是幹的。
念及此處,急忙抬眼看了一看房門,兀自好端端地被門栓從裏面頂了,根本沒有開啟過的跡象,但在無人發覺的情況下,這串水漬未幹的腳印是從何而來?他耳音極好,此時也不聲張,細聽周遭響動,猛一抬頭,只見昏暗的油燈光影裏,一個全身白衣的老媼正伏在房梁上向下窺視。
屋內泥水未幹的腳印,顯得雜亂無章,而且模糊難辨,看不出行蹤去向,唯見足印細小,頗似舊時婦女裹的小腳,正疑惑間聽到房粱上悉娑有聲,陳瞎子忙抬頭向上觀者,只見粱上果是個白色的身影,油燈光線恍惚,一瞥之際,竟像是個全身白縞的老太婆。
瞎子暗自吃驚,心道:「此間真有邪的!」抬手之處,早將「小神鋒」飛擲出去,其餘幾人見盜魁陳瞎子突然出手,都知有變,各抄暗藏的槍械匕首,發了聲喊,齊向屋後牆壁疾退,一面尋到依托,一面抬頭去看屋梁上的情形。
群盜平日裏過的,都是刀頭舔血的日子,此刻臨變不亂,幾乎就在陳瞎子短刀命中的同時,都已各自退到牆邊,猛聽「托」地一聲輕響,「小神鋒」帶著一抹寒光戳在了木梁上,沒入寸許,紅姑娘將身邊的皮燈盞取過。舉高了一照,就見短刀正插在一副古畫之上。
那畫中有一批麻戴孝的老媼肖像,臉上皺褶密布,神態垂垂老朽,面目有種說不出的詭異表情,令人一看之下頓時生厭,她身旁則繪著一片殘碑亂石嶙峋的墳丘,畫像掛在房梁上已不知多少年月。紙質已現出暗黃受潮的跡象,但並沒有什麼塵土蹋灰落在上面。
陳瞎子剛才聽到動靜,立刻出手,想要先發制人,卻不料房梁上竟是一副老婦的詭異畫像,不禁「咦」了一聲,奇道:「卻又作怪,怎地這義莊裏會掛著白老太太的神位?」隨即醒悟,是了,原來這用於攢基的破廟。曾經是供奉「白老太太」的。正堂被用來攢停屍體,而神像就被掛在後屋了,此事先前也曾打探過。不過剛才事出突然,沒能記起此事,竟是讓眾人虛驚了一場。
白老太太是個什麼神靈誰也說不清楚,只知道以前在老熊嶺附近,常有供奉她的山民,就連山外的人們,也常聽聞說山裏的愚男愚女,不分老幼,都有拜她的,可如今香火早絕了多年了。瞎子罵道:「看這老豬狗的畫像似邪非正,留之不吉,啞巴你去將那畫取下來燒了……」 沒等吩咐完,忽聽一聲貓叫,有只花皮老貓從梁上探出半截身子,目光炯炯,望著門後耗子二姑的屍體看得出神,原來這義莊近幾日無人看護,常有野貓進來偷食。苦於並無糧食,餓貓就想啃死人肉,卻又讓棺板擋住了,貓爪撓了半夜不曾撓開,剛才雷雨大作,這老貓趁機從門縫裏溜了進來,群盜只顧著聽羅老歪講趕屍的事情,都沒留意老貓細微的動靜,它藏在梁上被陳瞎子察覺,飛刀擊中木梁畫像,立時把它驚了出來。
陳瞎子暗道一聲:「慚傀,想我位居群盜魁首,多少江洋的大盜、海洋的飛賊,都要尊我一聲把頭、元良,不成想今夜被只老貓唬了。」 羅老歪等人初時以為不是鬧鬼就是有妖,正准備要大打出手,卻見是只鬼祟的老貓,都長出一口大氣,笑罵了幾句,就把那提防的心也各自放下了,收起家夥回身坐下,眾人自持身份,誰都不願去理會一只老貓。
誰知那老貓看到耗子二姑那酷似老鼠的臉孔,越看越像老鼠,竟真將死人當做了一只大老鼠,老貓缺了條腿,三只貓足蹣跚著溜下房梁,兩只貓眼賊忒兮兮地打量著女屍,根本不將屋內其餘的人看在眼裏。
陳瞎子等人正沒好氣,哪裏會知瘸貓心裏打的什麼算盤,估計它露了行蹤,就要再從門縫逃出去,便也無心再去看它,陳瞎子讓花螞拐騎在啞巴脖子上,去拔釘在屋梁上的短刀「小神鋒」,自己則同羅老歪說些個場面話,稱自己是看那畫像古怪異常,是以出手給它一刀,破了那古畫的邪氣,倒與這掰貓無關。
正這時,忽聽紅姑娘怒喝一聲:「賊貓,大膽!」眾人急忙轉身看去,那瘸了條腿的老花貓,正蹲在耗子二姑死屍肩上,一口口咬著死人面頰的肉,它見耗子二姑長得像老鼠,便過來啃咬,屍首臉上已經有一塊肉被它啃了去,由於死者剛去世不久,灌入體內的砒霜尚未徹底散入全身,所以臉部沒有僵屍毒,否則一咬之下,這三足瘸貓已經中毒死了。
陳瞎子怒極,破口大罵:「賊掰貓!如此作為,真乃找死……」此時他手中的「小神鋒」還未收回,只好抓過羅老歪腰間插的轉輪手槍,可又從未習過槍法,知道開槍也難以命中,當下便掄槍過去對著三足瘸貓便砸,羅老歪那柄左輪手槍是美國貨,極為貴重,見陳瞎子拿了當作鋃頭砸貓,一是舍不得槍,二是怕陳瞎子走了火,趕緊伸手勸他息怒。
陳瞎子自視甚高,怎容那瘸腿貓一而再、再而三地在自己面前做耍,甩脫了羅老歪,徑直對著瘸貓打將過去,但那瘸貓是只極奸滑的老貓,可能也有幾分道行,絲毫不露畏懼之意,反倒沖著陳瞎子一呲貓牙,然後掉頭咬掉耗子二姑的耳朵,一口將整個耳朵撕咬下來,叼在了口中,隨即翻身逃竄。從死屍身上躍將下來,一溜煙似的鑽入了門縫下豁口中,遁入屋外黑雨,倏然遠去。
老貓雖然缺了一足,但動作油滑詭變,轉瞬間便把「呲牙、咬耳、掉頭躥出、鑽門縫逃脫」這幾個動作一氣呵成,陳瞎子出手雖快,終究離它有幾步距離,竟沒能碰到它半根毫毛。
羅老歪雖然脾氣暴燥,平時殺人都不眨眼,但沒陳瞎子那般孤高,覺得老貓咬了女屍幾塊肉,將它趕走也就是了,這裏除了大帥就是盜魁,都是黑白兩道上數得著的人物,犯不上跟只三條腿的瘸貓過不去,另外由於屋中狹窄,紅姑娘被其餘的人擋在裏邊,她雖有心去捉那老貓。奈何被擋在了裏屋;而啞巴昆侖摩勒和花螞拐。正疊著人梯在取梁上的短刀,所以陳瞎子一擊落空,眾人只好眼睜睜看著三足老貓叼了死人耳朵,一瘸一拐之中逃得遠了。按說這事擱在別人也就罷了,可偏惹得陳瞎子「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他自出世以來,輕而易舉地做了盜魁,統領天下卸嶺群盜,挖了不少古墓巨塚,經營了多少大事,並無一次落空,使得他有些目空一切。一槍沒砸中瘸貓不可忍,在羅老歪和他的手下面前失手更不可忍。
惱羞之餘,一股無名的邪火油然而生,他就動了殺機,想要殺貓泄恨,看到三足瘸貓遠遁,心裏又是猛地一閃念,卸嶺群盜向來自我標榜「盜不離道」,對王公貴族的屍體搓骨揚灰。可對一些窮苦百姓的屍首卻極為尊重,遇到路倒暴斃的窮人,都要出錢出力安葬,雖然這規矩很少有人照辦,可還畢竟是道上的行規,如今撞上了就沒有不管之理,耗子二姑臉上少一塊皮肉倒也罷了,可五觀中少了一觀,卻是成何體統?從古至今,在曆代葬俗喪制中,保持死者遺容的完整就是件很莊重的事,這掰貓太也可惱,絕不能輕饒了它,最起碼也得把耗子二姑的耳朵搶回來。
說時是遲,那時卻快,這些念頭只在陳瞎子腦中一閃,他就對身後的四人交待一聲:「都別跟來,某去去就回……」話音未落,已挑開門栓,晃身形跟了出去,那老貓去得極快,根本不容他再細想,遲上一遲恐怕就再也追不上了,當下雙腳一點地,施展出攬燕尾的輕功,尋蹤一路追了出去。
陳家有自家曆代傳下來的輕功,都是飛賊走千家過百戶時的必備技能,也並非像人們想象得那麼神奇,雖然輕功的名稱喚作「攬燕尾」,其實並不能真的追上飛燕抓住它的燕尾,只不過是自小用草藥煮水洗澡,這叫「換骨」,能使人身體輕捷,再通過磨練提、縱、追、攀、蹬、踩、翻幾種要訣,數年之後雖不能真正做到「高來高去、飛簷走壁」,但「翻牆越脊」一類的本領遠勝於常人。
卸嶺群盜按自身藝業高低不同,在內部有不同稱呼,想做大當家的首領,必須有「翻高頭」的本事,這是一種飛賊的稱號,暗指可以徒手過高牆,陳瞎子在深山裏跟老道苦修十餘年,真得了幾分「洗髓伐毛」之異,加上他生就一雙夜眼,在大雨泥濘的黑暗中秉氣疾追,竟能緊緊跟住貓蹤,須臾間已追至下了嶺子。
深山裏的天氣變化無常,這時大雨漸止,烏雲散去,一彎冷月露出頭來,三足瘸貓畢竟少了條腿,雖然進退靈動,但跑起來要比健全的貓慢得多了,所以陳瞎子借著月色追蹤,一時倒也沒有跟丟,那老貓似乎也感覺到了後邊有追兵,自是來不及吞吃那咬下來的死人耳朵,只好集中精力逃跑。
瘸貓在山嶺下逃出一段距離,統得幾繞,見始終無法擺脫陳瞎子的追趕,便生出詭計,斜刺裏躥入林木茂密處,陳瞎子追了半天也沒趕上瘸貓,反倒因為地上泥滑,有幾次險些掉進漆黑的山溝裏,暗罵「好個賊貓,少了條貓腿還跑得懲般快」,咬牙切齒地追到林邊,已不見那貓的蹤影,若是自此繞山追去,多是深密林子,人行其中,仰不見天。
四下裏更是寂靜無聲,看來瘸貓逃進了林密嶺陡的險惡所在,陳瞎子暗想已經追出太遠,再進林子怕要迷失道路,不得不將腳步慢了下來,心中恨恨地罵道:「賊掰貓,真是奸滑透頂,下次教陳某撞上,也不要你的命,先割了你一條貓腿去,看你這廝還能逃得到哪去。」 眼瞅著既然追不上了,便只好回去,可是剛要轉身,突然聽那靜悄悄的老林子裏,傳來一陣陣:「喵嗚……喵嗚……」的貓叫聲,悲哀的叫聲如泣似哭,更帶有一種顫栗欲死的恐懼感,貓叫聲愈來愈是驚怖,中夜聽來,聳人毛骨。
陳瞎子心中起疑,隨即停下腳步細辨林中聲音,不禁好生奇怪,那掰足老貓莫非前世不休,在林中遇到了什麼?可聽那叫聲懲地古怪不祥,都說老貓的命最大,究竟有什麼東西才能把一只老貓嚇成這樣?他好奇心起,忍不住就想一探究竟,當下秉住呼吸,聶足潛蹤進了林子。
透過樹隙間灑下的月光,只見一株老樹後面是片墳塋,墳地裏殘碑亂石,荒草蔓延,看起了很是眼熟,十分像義莊古畫中描繪的地方,而那老貓正蜷縮著趴在一塊殘碑下面,全身顫個不住,而墓碑上則出現了一幕不可思議的詭異情形,這情景使得群盜首領陳瞎子的心跳驟然加快。
第八章 洗腸
第九章 古狸碑
陳瞎子被那亂墳中的白老太太看了一眼,頓覺神魂飛蕩,毛發森豎,全身生起一片寒栗子來,雙膝一軟跪倒在地,他心中雖然明白,但手足皆已不聽使喚,周身上下除了眼睛和喉嚨之外,根本動彈不得分毫。
瞎子暗道:「不妙,聽說五代年間多有那些奇蹤異跡的劍仙,各自懷有異,千裏萬裏之間倏忽來去,也有那騎黑驢白驢的,可日行千裏,平時也不見那驢蹤影,需要騎乘的時候剪紙為驢,吹一口氣,就是驢了,這白老太太騎著的白毛驢雪白無暇,沒有一根雜毛,看來不象是人間的凡品,八成就是其輩中人,接下來就要飛劍取我陳某人的項上首級了。」 可一轉念,卻又覺得蹊蹺,想那古時劍俠都是何等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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