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裏面有人嗎?」
輕輕的、油滑的一聲「呀」,門開了。出來一個女人,眼裏流露出受驚的神色,她瘦高個兒,背後站著一個瘦削的男人,身穿工作服,一臉飽經風霜的樣子……不對,那不是工作服。說實在的,那衣服的樣子施華茲從來沒看見過,雖然很難用言語形容,但它卻很象是人們穿了幹活的那種服裝。
但施華茲哪有心思分析。在他眼裏,這兩個人,以及他們身上的衣服,全都很美麗;這種美麗,只有一個孤獨的人看到朋友時才能感到。
那女人說話了,聲音象流水似的,但很高傲,施華茲一聽,不由得伸出手去扶住門,才勉強站直身子。他的嘴不聽使喚地張合著,所有蘊藏在心底的那些粘糊糊、冷森森的恐懼一下子重新冒了出來,堵住了他的氣管,窒息了他的心髒。
因為那女人講的是一種施華茲從來不曾聽到過的語言。
二 如何處置陌主人
空中石子--二 如何處置陌主人
二 如何處置陌主人
就在當天傍晚,趁著天氣涼爽,羅亞·馬倫跟她呆頭呆腦的丈夫阿賓在一起玩紙牌,另有一個老人坐在房間一角的機動輪椅裏怒氣沖沖地抖動報紙喊:「阿賓!」
阿賓·馬倫沒立刻回答。他一邊考慮下一步出什麼牌,一邊用指頭仔細地摸弄又薄又光滑的紙牌。後來他慢慢地打定主意,就心不在焉地回答說:「什麼事,格魯?」
頭發灰白的格魯從報紙頂端惡狠狠地瞅著他女婿,又沙沙地抖動報紙,他聽了這類聲音覺得心裏痛快。一個充滿精力的人一旦發現自己給釘死在一把輪椅上,兩條腿變成了兩根枯木,因此憑空間起誓,他必須幹些什麼來表達他自己。他用他的報紙,他抖動它,用它打手勢;必要時,還用它拍打東西。
格魯知道,除了在地球上,其他地方已經使用電視傳真新聞機,那機器能通過一卷卷縮微膠卷來播發時事新聞。可以使用看書用的標准顯微閱讀器來閱讀。但格魯俏俏地對這類玩意兒嗤之以鼻。一種退化墮落的習慣!
格魯說:「你看到那段新聞嗎,他們要派考古隊到地球上來了?」
「不,我沒看到。」阿賓冷靜他說。
這一點格魯其實早知道了,因為除了他誰都還沒看報,而從去年起,家裏已不使用電視機。不過,他剛才的話也只是個開場白。
他說:「嗯,有一個要未,而且是帝國資助,你高興不高興?」他開始用一種時高時低的奇怪聲調讀起來,大多數人朗誦時都自然而然地用這種聲調。「『貝爾·阿瓦登,帝國考古研究所的高級研究員,在接見銀河通訊社的記者時滿懷希望地談起在最近考古研究中可能獲得的寶貴成果,這項研究是關於地球的,正在天狼星區外圍進行(見地圖)。』地球,」阿瓦登說,「有古老的文明和獨一無二的環境,它提供一種畸形文化,我們的社會科學家長期來對這種文化一直未予重視,除非把它當作當代行政管理上的困難來對待。我有各種理由期望,在最近一兩年內,在我們對社會進化和人類歷史的基本概念上,將會發生革命性的變化。諸如此類的玩意兒。」格魯煞有介事地打住話頭。
阿賓·馬倫只用半只耳朵在聽。他嘟噥說:「他說的『畸形文化』是什麼意思?」
羅亞·馬倫根本不在聽。她光是說:「該你出牌了,阿賓。」
格魯繼續說:「嗯,你是不是要問我,《論壇報》為什麼登這條消息?你知道,如果沒有很好的理由,就是送一百萬帝國法幣給他們,也不會刊登銀河社發的消息的。」
他枉費心機地等待口答,隨後他說:「因為他們為這條消息寫了社論。整整一版社論,把那個名叫阿瓦登的家夥痛斥了一頓。現在有人要來這兒從事科學研究,他們卻千方百計阻撓,不讓他來。好好讀一讀這篇煽動性的文章。好好讀一讀!」他朝著他們搖晃著報紙。「讀一讀,你們幹嗎不讀?」
羅亞·馬倫放下手裏的紙牌,把兩爿薄薄的嘴唇閉得緊緊的。「爸爸,」她說,「我們辛苦一天了,這會兒就別談政治吧。或許過會兒再談,噯?勞駕啦,爸爸。」
格魯皺起眉頭,學她的話說:「『勞駕啦,爸爸!勞駕啦,爸爸!』照我看來,你准是對你的老爸爸感到非常膩煩了,甚至都不願意聽他對時事安安靜靜地發表點兒意見。我想我已成了你們的眼中釘,象這樣坐在這兒角落裏,卻讓你們兩個去幹三個人的活兒……誰的錯呢?我很強壯。我願意幹活。你們也知道我可以治好我的腿,恢複健康。」他一邊說,一邊拍打著腿:拍得很重,很凶,聲音很響,但他只聽見聲音,卻沒有絲毫感覺。「我不能得到治療的唯一原因是因為我太老了,不值得醫治,這難道不叫『畸形文化』?一個人能工作,卻不讓他工作,對這樣一個世界不叫它『畸形文化』還叫它什麼?憑空間起誓,我認為現在已到時候,應該把我們所謂的『特殊制度』這類鬼話拋到一邊了。這制度不光是特殊,而且瘋狂!我認為——」
他揮舞著兩臂,忿怒得血往上沖,臉都漲紅了。
但阿賓已從椅子裏站起身來,用手緊緊攥住老人的肩膀。他說:「幹嗎要生氣呢,格魯?等你看完報,我就看那篇社論。」
「當然,可你會同意他們的觀點,因此有什麼用?你們這些年輕人是一窩軟骨頭;只是『古人們』手裏的海綿。」
羅亞立刻厲聲說:「住嘴,爸爸。別說那類話。」她坐在那兒側耳細聽一會兒。連她自己也說不出是聽什麼,可是……
阿賓每次一聽到「古人委員會」的名字,身上就會有一陣冷颼颼的感覺。象格魯那樣講話是有危險的,不應該嘲弄地球的古老文化,不應該——
嗯,那是腐朽的同化主義。他熱切地咽了口唾沫。這是個醜惡的字眼,最好連想也不要想。
當然啦,在格魯年輕時候,曾流行過那種愚蠢的說法,談到什麼放棄舊的生活方式啦,但現在時代不同了。格魯應該懂得這一點——他可能懂得,只是你一旦身囚輪椅,等著下一次人口普查,要變得聰明理智就不那麼容易了。
恐怕只有格魯最無動於衷,但他不說話了。過了一會兒,他心情平靜下來,眼前的字也越來越看不清楚了。他還沒來得及用批評的眼光細細地讀完體育欄,他那打著盹兒的腦袋已經耷拉在胸膛上了。他輕聲打著鼾,手中的報紙掉了下來,無意中發出最後一陣沙沙聲。
接著羅亞開口了,她擔心地悄聲說:「恐怕我們待他不夠好,阿賓。對象我爸爸這樣的人來說,生活太艱苦了。跟他過去所過的生活相比,簡直象死了一樣。」
「不能說是象死了一樣,羅亞。他有報紙和書可以看。讓他去吧。象剛才那樣稍稍激動能使他振作起來。這樣他會快樂、安心好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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