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悚篇

 猿朋豹友

 埃德加 賴斯 巴勒斯 作品,第32頁 / 共47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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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她需要時間,需要再好好想想這樁事情,為結束自己的生命做好准備。不過有一點她心裏明白:不到萬不得已,連一點兒逃跑的希望也沒有的時候,她還不走這可怕的最後的一步。倘有一線希望回到兒子身邊,她都不願如此輕生。現在,雖然希望渺茫,不到最後關頭,她還是不想承認連一點兒逃生的可能電設有了。她面對一個可怕的現實——在尼古拉斯·茹可夫和自我毀滅之間做最後的抉擇。

「滾出去!」她對俄國佬說。「滾出去,讓我和死去的兒子安安靜靜呆一會兒。你難道把我害得還不夠苦嗎?我對你做了什麼錯事,你居然這樣沒完沒了地迫害我?」

「你本未應當接受一位紳士——尼古拉斯·茹可夫的愛,可你偏偏選擇了一個猴子。現在,你就是為他的罪孽受苦呢!」他回答道,「不過,事到如今,討論這事兒還有什麼用處呢?我們要在這兒把你的孩子埋了,你立刻跟我回我的帳篷。明天再把你送回來,交給你的新丈夫——那位可愛的木·於萬紮姆。快走!」

他伸出手要那個孩子。這時,珍妮已經站了起來,轉過臉,從他身邊走開。

「我自己埋,」她說,「派幾個人到村外挖個墳坑。」

茹可夫急於了結這樁事情,然後趕快帶珍妮回他的帳篷。他以為,她之所以神情冷漠是因為屈服了命運的安排。他走出茅屋,向珍妮打了一個手勢,讓她跟在身後。不一會兒,他就帶著他的隨從和珍妮一起走出村莊。黑人們在一棵大樹下挖了一個淺淺的墳坑。

珍妮用一塊毯子把那個小小的屍體裹好,輕輕放到墳坑裏,然後回轉頭,生怕看見那散發著黴味兒的泥土落在那個可憐的小小的包裹上面。她站在這個無名男孩兒的墳墓旁邊,默默地祈禱著。在她的內心深處這個孩子已經占了很重要的位置。

她萬分痛苦,欲哭無淚。她站起身,跟著俄國佬,沿著那條彎彎曲曲、枝葉蓋頂的「長廊」,穿過黑暗的叢林,離開食人者木·於萬紮姆的村莊,向魔鬼尼古拉斯·茹可夫的帳篷走去。

小路兩邊是密不透風的灌木叢,枝葉相連形成一道沒有盡頭的拱門,遮住了朦朧的月光。珍妮聽見野獸鬼鬼祟祟走路發出的沉悶的聲音。叢林裏還不時響起尋找食物的獅子震耳欲聾的吼叫聲,這叫聲震得大地都顫動。

腳夫們點起火把,在手裏晃動著,嚇唬尋找獵物的野獸。茹可夫催促他們快走。珍妮從地顫抖的聲音裏聽出,他嚇得要命。

夜半叢林的種種響聲使珍妮想起她和她的「森林之神」——所向無敵、從不畏懼的人猿泰山,在完全相似的林莽中一起度過的日日夜夜。那時候有泰山陪伴,珍妮根本不懂得害怕,盡管叢林裏的種種叫聲對於她完全陌生,雄獅的怒吼也確實讓人毛骨悚然。

如果她知道,他正在荒涼、野蠻的什麼地方尋找她,那清形會有多大的不同啊!她就會有活下定的勇氣,她就會有一千條理由相信隨時可能得救。可是他已經死了!盡管難以置信,但他確確實實死了!

他那偉岸的身軀,有力的肌肉似乎永遠不會死滅。如果是茹可夫告訴她丈夫已經作古,她肯定認為他是撒謊。可是,她看不出木·於萬紮姆為什麼要欺騙她。她沒想到,酋長告訴她那個杜撰的故事前幾分鐘,俄國佬曾經跟他談過一次話。

後來,他們終於走到俄國佬的宿營地。茹可夫的仆人們已經在他的帳篷四周堆起了鹿砦。他們發現宿營地亂成一團。珍妮不知道怎麼一回事,只是看到茹可夫非常生氣。從他們談話的只言片語中她聽出,他不在營地的時候,又有人開小差跑了,而且那些逃走的人還帶走許多食物和彈藥。


  

茹可夫在那些沒敢開小差的黑人身上發泄了心中的怒火之後,又向由兩個白人水手看管著的珍妮走了過去。他抓住珍妮的胳膊,十分粗暴地往他的帳篷裏抱。珍妮拚命掙紮,想從茹可夫手裏掙脫。兩個水下站在旁邊哈哈大笑。

茹可夫看到很難不費周折如願以償,便毫不猶豫地大打出手了。他一口氣朝珍妮·克萊頓臉上煽了十來記耳光,直打得她幾乎失去知覺,才拖進帳篷。

茹可夫的仆人已經點了一盞燈。現在主人一聲呵斥,他便悄悄地溜走了。珍妮癱在帳篷中間的泥地上,慢慢地恢複了知覺,腦子也活動起來。她朝四周掃了一眼,記住了那裏面的每一樣東西。

俄國佬從地上拉起珍妮,向帳篷那邊那張竹床拖了過去。珍妮一克萊頓一雙眼睛緊緊盯盯著他腰間別的那支手槍,手心癢癢,真想抓住槍柄把槍奪過來。她又假裝昏了過去,半閉著一雙眼睛,等待時機到來。

茹可夫剛把珍妮抱到床上,帳篷門口傳來一陣響動,他放下珍妮,急忙回過頭,槍柄離珍妮的手連一英寸也不到。珍妮的動作像閃電一樣迅速,從槍套裏猛地抽出那支手槍。茹可夫幾乎同時轉過臉,意識到他隨時可能成為槍下之鬼。

珍妮不敢開槍,生怕驚動了茹可夫手下那群壞蛋。倘若那樣,即使打死茹可夫,她也還會落入比他好不了多少的那幾個白人手裏,那時候,情形也許更糟。茹可夫打她時,站在旁邊捧腹大笑的那兩個畜牲的醜態還清清楚楚印在她的腦海裏。

當俄國佬那張憤怒的、充滿恐懼的臉朝她轉過來的時候,珍妮·克萊頓舉起那支分量很重的手槍,用盡平生的力氣,朝已經嚇得面無人色的茹可夫的眉心打去。

茹可夫一聲沒吭,軟綿綿地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覺。珍妮在他身邊站了一會兒——她至少暫時逃脫了他的淫欲的威脅。

帳篷外面又傳來剛才吸引了茹可夫注意力的聲音,她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生怕仆人回來,發現她打昏了死可夫,連忙走到桌子跟前,吹滅了那盞煙氣繚繞、味道難聞的油燈。


  

帳篷裏一片漆黑。她在黑暗中站了一會兒,集中了一下神志,想下一步怎麼辦,才能爭得自由。

宿營地裏全是她的敵人,宿營地外面則是野獸出沒的漆黑的原始森林,還有那麼多比野獸還要凶殘的衣冠禽獸。

在那蒼茫的林海裏,她將遇到無窮無盡的危險與困難。在這些危險與困難面前,她甚至連幾天也活不下去。可是她並沒有徹底絕望。在那遙遠的地方,此時此刻她的兒子肯定正哭叫著呼喚媽媽。所有這一切都使她下定決心,努力完成這看起來幾乎是不可能的旅行——跨過這塊充滿恐怖的土地,去尋找大海。在那兒,雖然希望渺茫,但碰巧遇到過往船只,並且因此而得救的可能性還是有的。

茹可夫的帳篷幾乎在宿營地的正中,周圍都是他的白人同伴的帳篷和黑人腳夫們臨時搭起的小窩棚。要從這些帳篷和窩棚旁邊走過去,再設法爬過荊棘堆成的鹿砦,幾乎是不可能的。可是現在,除了這條路再沒有別的辦法。

倘若繼續呆在帳篷裏,被那些壞蛋發現,就只能束手就擒,前功盡棄。於是她小心翼翼,躡手躡腳向帳篷後面走去,邁出了這場冒險的第一步。

她把帳篷的後「牆」摸了一遍,發現沒有可以出去的地方,便趕快回到還昏迷不醒的俄國佬身邊,摸索著從他腰帶上抽出一把很長的獵刀,在後「牆」上割開一個窟窿。

她悄悄地爬了出去,看到整個宿營地都在酣睡,才鬆了一口氣。借著那堆正在熄滅的寒火微弱的、明滅不定的火光,珍妮看見只有一個崗哨蹲在帳篷對過的鹿砦下面打瞌睡。

珍妮在帳篷的隱蔽之下,躲過打瞌睡的哨兵,從那幾座黑人腳夫們的小窩棚中間穿過去,一直走到鹿砦跟前。

荊棘堆成的圍牆外面,便是漆黑的、古木參天、枝葉交錯的森林。雄獅的怒吼,鬣狗的吠叫,以及夜半叢林中難以計數的、說不出名堂的叫聲、笑聲、嘯吟聲都震動著她的耳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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