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閑閑地談話,沒過一會兒,韓媽就來報告,說廚房已經准備妥當了,於是秦桑便請高紹軒到餐廳。 她因為是主人的緣故,格外的客氣:「高少爺請,潘先生請……」 高紹軒便起身往餐廳走,那潘健遲跟在他身後,故意放慢了腳步。 果然秦桑默不做聲,錯身而過之際,突然就將一樣東西塞進他的手裏,然後一直走進了餐廳去。 他們的別墅雖然是西式的,卻有一中一西兩個餐廳。 因為易連愷平常請客,都是在那間西式餐廳裏,所以廚房也將菜送到西式餐廳。 高紹軒剛剛坐下來,女仆便上前來,替他打開餐巾。 秦桑便道:「今天吃中國菜,卻是用西式的餐具,也請高少爺隨意一些,入鄉隨俗吧。 」 高紹軒聽她只是客客氣氣地對自己講話,便如最稱職的主婦一般,心中不知為什麼說不出的難受,便淡淡笑道:「早就聽聞公子爺這裏的廚子好,今天也開開眼界。 」 易家的廚子乃是江左的名廚,做的清蒸黑骨魚,只澆上一勺清湯,熱騰騰端上來,鮮美無比。 更有石耳等山珍,雖然菜式簡單,卻極為美味。 秦桑雖然不喝酒,卻讓仆人開了一瓶香檳,笑著對高紹軒道:「蘭坡不在家,亦沒有別的陪客,就請高少爺和潘先生兩人自飲吧。 」 這頓飯三個人都吃得食不知味,好在很快就吃完了,廚子還是按西式的規矩上了咖啡。 高紹軒見秦桑一直似乎打不起精神來,於是便帶著潘健遲告辭。 秦桑道:「等蘭坡回來,我告訴他你們來過,看他什麼時候去府上回拜吧。 」 高紹軒於是連聲道「不敢」。 秦桑也不再客套,略送了一送,就進去了。 她上樓回到自己房間,只是心神不寧。 伏在床上,只覺得昏昏沉沉。 迷迷糊糊像是又回到學校裏,大株的梧桐樹,掩映著西式的舊樓。 幽深陰暗的樹影,一片一片小巴掌似的梧桐葉,細細密密地遮住天影雲光。 細細的陽光從樹葉的縫隙裏落下來,酈望平的眼睛卻是光潔明亮,如同那陽光一般灼人。 他牽著她的手,低聲對她說:「秦桑,跟我走吧。 我們一起出洋去。 」 而自己只是一味地搖著頭,眼淚不知不覺就流下來。 她哭著哭著,終於哭醒過來,原來只是南柯一夢,可是枕頭已經哭濕了一片。 她慢慢坐起來,原來天色已經暗下來,外頭卻響起沙沙的聲音,仿佛是下雨了。 她起身推開窗子看,果然是下雨了。 細密的雨絲將黃昏一點一點織進夜色裏,四面都是暗沉沉的雨,打在樓下的芭蕉樹上,劈劈啪啪作響,倒像是更添了一層涼意。 山裏的風本來是很大的,這時候卻似一切都靜止了,只有雨如同白茫茫的霧氣,將遠處的山,近處的樹,全都籠罩起來,遠遠近近只是一片蒼涼的雨。 她覺得渾身發冷,正待要關上窗子,卻看到汽車的車燈一閃,雪亮的兩簇照得白茫茫的雨像無數雪白蛾子飛在那燈柱中,滾成一團團,飛舞亂撞。 這兩簇光很快就滾過窗角消失不見,汽車引擎的聲音低沉著由遠及近,她回過神來,這麼晚了不會有旁人,一定是易連愷回來了。 她只發了幾秒鐘的呆,立刻就跑到浴室去,急匆匆打開水龍頭洗去臉上的淚痕。 看鏡子裏自己兩只眼睛,又紅又腫,一望就知道哭過。 身上的衣服也睡得皺皺巴巴,於是連忙換了套睡衣,這樣一折騰,已經聽見易連愷上樓的腳步聲。 她急中生智,幹脆把浴缸的龍頭打開,正放水放得嘩嘩響,房門已經吱呀一聲開了,只聽易連愷叫:「秦桑?」 她手忙腳亂,匆忙道:「你別進來,我在洗澡。 」 那天在山頂涼亭,易連愷跟她狠慪了一場氣。 無奈秦桑自打結婚,就是那種不冷不熱的樣子。 無論吵也好,鬧也好,她只是不理他。 他氣得沒有法子,雖然老大不情願,卻還是叫高紹軒把潘健遲給弄出來了。 這件事他認為實在大大地失了面子,所以還不曾在秦桑面前提過。 今天回來也不過是因為下雨了,山中無甚去處。 不想一回來,韓媽卻告訴他說秦桑大約是不舒服,一直睡了半天,連晚飯都沒有吃。 他本不想理睬,誰知走上樓來見秦桑房裏亮著燈,不知不覺就走進來了。 走進來了沒看見人,於是叫了一聲。 沒想秦桑就說了這樣一句話。 他先是一怔,聽著浴室中水聲嘩嘩,有淡淡的熱氣蒸騰,從門縫間彌漫開來,更有一種幽幽的香氣,不知從何而來,繚繞襲人,說不出的旖旎香豔,叫人怦然心動。 秦桑背倚著門,聽著外頭靜悄悄的,不知道易連愷走了沒有。 正在忐忑不安的時候,門鈕忽然轉動,她嚇了一大跳,易連愷卻笑道:「你把門開開,我也正想洗個澡,咱們一塊兒吧。 」 「不行!」 易連愷便笑道:「那好吧,我先去拿衣服,等你洗完出來,我再洗。 」 秦桑剛剛鬆了口氣,沒想到易連愷嘴上這麼說,卻突然用力將門一撞。 她猝不及防,門已經被他撞開了。 易連愷見她發鬢微松,只穿著極薄的白綢小衣,手足無措地立在那裏,說不出的一種可憐可愛。 不由得哈哈大笑,不由分說便將她打橫抱起,秦桑來不及掙紮,已經被他扔入浴缸水中。 瞬間全身的衣服都已經浸得濕透了,她只差沒被水嗆到,正是又驚又怒,易連愷卻已經摟著她,笑嘻嘻道:「咱們還是一塊兒洗吧。 」 這個澡洗了差不多兩個鐘頭,秦桑本來擔心易連愷瞧出什麼破綻來,結果兩個人這麼一糾纏,他倒什麼旁的話都沒說,洗完澡出來往床上一倒,幾乎立時就睡著了。 秦桑睜大著眼睛,絲毫沒有睡意,易連愷的一條胳膊橫在她腰間,沉甸甸得教人透不過氣來。 本來她把他的手撥開了,可是沒一會兒,他翻了個身,又重新將胳膊橫過來了。 秦桑想起很久之前,剛剛新婚的時候。 她晚上總是做噩夢,那會兒她和易連愷還能相敬如賓,有時候她從夢裏哭著醒過來,他也會問她,她只說是想媽媽了,他總是起來給她倒杯熱茶,讓她喝了定定神再睡。 可是沒過幾個月,易連愷喜新厭舊的毛病就原形畢露,對著她也越來越陰陽怪氣,她又不耐容忍,日子到底是過不下去。 過不下去也得過,拖拖拉拉也有兩年了,只是沒想到今生還能見著酈望平——她背心裏出了薄薄一層冷汗,鄧毓琳什麼都知道,卻托自己去救潘健遲。 鄧毓琳定然也知道潘健遲就是酈望平。 可是為什麼不對自己明言?難道怕自己會視死不救嗎?還是另有別的圖謀? 她越想越覺得害怕,心底裏幾乎有一種絕望的寒意。 仿佛自己已經一腳踏進機關重重的陷阱,四周八方十面埋伏,都正在等著她。 她只在心裏安慰自己,酈望平一定會走的,他一定會一走了之,見著自己塞給他的那張紙條之後。 如果他真的是革命党,難道還會傻乎乎地在這裏等死嗎?只要他走脫了,那麼餘下的事自己總可以應付得來。 萬一真的應付不了,大不了也就是個死罷了。 這樣活著,還怕死嗎? 她心裏暗暗地給自己鼓著勇氣,慢慢地盤算著,如果明天易連愷問起來,自己應該怎麼答話。 人是她托他救的,現在潘健遲一出獄就失蹤了,他說不定會起疑心。 幸而沒有什麼證據,只要她死咬著不認,易連愷總不至於拿她當同謀來審…… 她一邊這樣想著,一邊漸漸地就睡著了。 第7章 絕殺 第7章 絕殺 這一睡卻睡得很沉,仿佛只是睡了沒一會兒,就又在做夢。 因為聽到易連愷在講電話,模模糊糊的,雖然隔得遠,他的聲音卻像是格外清楚,斷斷續續:「……不行……看好了……別弄死了……」 一聽到「死」字,她忽然就坐起來,天早已經亮了,只是窗簾沒有拉起來,外頭起居室裏很明亮,太陽一直照進來,大半個起居室都是陽光。 易連愷穿著睡袍,就站在那淺金色的陽光裏講電話。 他身形魁梧,從身後看去,讓秦桑覺得陌生——易連愷突然回過頭來,看她怔怔地坐在床上,於是對她笑了笑,又對著電話裏的人說:「就這樣吧。 」然後就把電話掛了。 第9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Amohot 驚悚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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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霧圍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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