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看不出有誰挨了餓,他們的歌聲倒是提醒了我,我自下午兩點以後就沒吃過什麼東西了。 但願會議不會開得太長。 我想起我的傳音機只能工作兩個小時。 如果他們知道我帶了傳音機會把我怎麼樣?把我扔出去?把我處理掉?不過也沒必要擔心,那台傳音機是我自己用三號手做的,除了微機械修理工,沒人能認出它來。 接下來就是演說了。 內容不值一提。 有個家夥提議大家「肩並肩」去監守長官的宅邸遊行,要求我們的正當權利。 想像一下,我們「肩並肩」乘坐管鐵,到達他的私家站後再一個一個爬出來?他的保鏢都是幹什麼吃的?或者大家不坐管鐵,而是穿上增壓服,從月球表面遛罡達到他府邸通向地表的氣密閘門?只要有激光鑽,再加上足夠的能量,你可以打開任何一個氣密門——但接下來怎麼下去?還給我們開著電梯?或是用應急起重機把大家吊下去,然後繼續努力,對付下一道氣密門。 我不喜歡在低重力下幹活兒。 穿著增壓服,只要出事就是大事。 如果是人為安排的禍事,那更不得了。 第一批被飛船拉到這兒來的那些犯人對月球的最初了解恐怕就是:低重力環境是培養文明禮貌的好地方。 脾氣暴躁的工頭通常值不了幾次班,用不了多久,他們便會在某次「意外」中送命。 大老板們已經學乖了,不去打探這類意外的真相,不然自己也會遇上意外。 最早的時候,人員損耗率高達百分之七十——不過幸存下來的都是些很不錯的人。 月球不是那些桀驁不馴、粗俗魯莽的人待的地方。 在這裏的都是循規蹈矩的人。 不過那天晚上,似乎月球上所有的魯莽家夥都集中在斯迪亞傑大廳了。 為這個「肩並肩」的屁話,大家吹著口哨,歡呼雀躍。 到了討論階段,總算聽到了一些有理智的話。 一位靦腆的小個子老人站了起來,兩眼布滿血絲,老鑽工都是這樣。 「我是冰礦礦工。 跟你們一樣,我也是在服刑期間學會這門手藝的。 我出來單幹已經三十年了,幹得還不錯——養大了八個孩子,現在過得都挺好,還沒有哪個被政府處死,或是碰上了什麼大麻煩。 應該說我以前的確做得還可以。 現在不同了,現在只有走得更遠、挖得更深才能找到冰。 「這倒也沒什麼,不管怎麼說,月球上至少還有冰。 當礦工的,為了找冰四處奔波,四處探測,也是天經地義的事。 但政府現在居然還用三十年前的價格來收購我們的冰,這可不行!更糟的是,同樣的政府券如今已經買不了以前那麼多東西了。 我還記得從前新加坡月券和政府券可以等值交換,可是如今政府券三元才能換一元新加坡月券。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我只知道城市和農場沒有冰是不行的。 」 他愁容滿面地坐下了。 沒人吹口哨,但似乎大家都想發言。 後來有人提醒說岩石也可以提取水分——這算什麼新聞!有些岩石中可以提取百分之六的水分,問題是這種岩石比古地質年代積聚下來的冰更難找。 這些人怎麼就不會做做算術呢? 有幾個農民也開始抱怨了。 有個種小麥的農民講的最典型。 「大家剛才都聽弗雷德·豪澤講到了冰的問題。 弗雷德,價格的事兒,我們農民也強不到哪兒去。 我跟你是差不多同時出來單幹的。 我向政府租了一條兩千米的隧道。 我和我那大兒子把它封好加壓。 我們自己有一小塊冰礦,然後向銀行貸款支付能源、照明設備、種子和農藥等各項費用,這樣我們總算獲得了第一年的收成。 「後來我們租了更長的隧道,買了燈,播了更好的種子。 現在我們每公頃的產量是地球上最好的露天農場的九倍!可這又能帶給我們什麼?富裕?弗雷德,現在我們欠的債開始單幹的時候多得多!如果把它賣了——真不知道哪個笨蛋會買——那我就破產了。 為什麼?因為我得向政府買水——然後再把小麥賣給他們——其中的差額無論如何都填不滿。 二十年前,我還可以向政府購買汙水,自己殺菌消毒後再用。 那時還有那麼一點利潤。 如今我買汙水,付的卻是蒸餾水的價格。 更氣人的是,水裏的殘渣都算了錢。 而如今一噸運回地球的小麥的價格跟二十年前相比卻是絲毫未漲。 弗雷德,你不是說不知道該怎麼辦嗎?我來告訴你吧:消滅政府!」 大家都為他吹起了口哨。 這主意不錯,我承認。 只是誰來出頭,去做那只給貓系鈴的老鼠呢? 很顯然,這個人是懷娥明·諾特。 大會主席後退一步,讓肖特向大家介紹她的身份。 「一位勇敢的小女孩,千裏迢迢從新加坡月城趕過來,專程給大家介紹那邊的戰友們是怎麼幹的。 」 從肖特的話來看,他以前沒去過新加坡——這也不奇怪。 2075的時候,新加坡月城的管鐵只通到恩斯維爾,還剩下一千多公里的月面海①沒通車。 這段路包括整個平靜海和寧靜海的一部分,通行只能依靠羅林岡交通車——既昂貴又危險。 我自己倒是去過,但那次是簽了合同,乘坐郵政火箭去的。 【①月球表面陰暗的區域。 】 價廉物美的便捷交通是以後的事了。 在此之前,月城和新利恩的居民都以為新加坡月城是清一色的中國人。 其實新加坡和這裏一樣,人員組成很複雜。 最初有從中國過去的,後來又有澳洲人、新西蘭人、黑人、美國馬裏蘭州人、馬來人、泰米爾人,等等。 各民族的人相繼加入,只要說得上名字的種族,那裏都有。 有些甚至是從海參崴、哈爾濱、烏蘭巴托過去的。 就說懷娥吧,看起來像斯文斯克人,姓是英國的,名字則是北美的,實際上卻有可能是個俄國人。 月球人很少有人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 那些在孤兒院長大的更是連母親是誰都說不清楚。 我以為懷娥明會膽怯,不敢講話。 她站在肖特身旁,在那山一樣巨大的黑色身材的襯托之下,她當真像個小姑娘,似乎很緊張。 她站在那裏,等著會場裏贊賞的口哨聲平息下來。 月城的男女比例為二比一,當時會場裏的比例更是高達十比一。 就算懷娥只背背ABC,下面照樣會掌聲如雷。 接著,她開始發難了。 「你!你是個麥農——一個即將破產的農民。 印度家庭主婦買一公斤用你的小麥磨成的面粉要花多少錢,你知道嗎?一噸小麥在孟買能賣到什麼價,你清楚嗎?政府用彈射器把小麥送到印度洋需要的成本微乎其微,而且一路下降。 這你又知道嗎?只需要用固體燃料驅動的制動火箭減減速罷了!那些火箭又都是從哪兒來的?不就是從這兒嗎?可你們又得到了什麼?不就是政府從外地購進的那些花哨貨物嗎?僅僅因為它們是外地貨,政府就可以賣高價。 外地貨!外地貨!我從來不用。 在新加坡,只要不是本地產的,我們就不用。 你們把冰賣給政府,再花錢買回來洗漱,用完後免費送給政府,之後再花錢買回來沖洗廁所,再一次還給政府後,你們還要花高價把水連同裏面的廢物重新買回來灌溉田地——最後按政府定價把小麥賣給他們——然後還要按政府的定價向他們購買種植小麥的能量!這難道就是你們種植小麥換來的權利?這些能量都是月球的——地球從來不曾向我們輸送哪怕一千瓦的能量。 月球的能量來自月球的冰,月球的鋼,還有灑在月球土壤上的陽光。 收集這些能量的是我們月球人!噢,你們這些沒頭腦的東西,餓死活該!」 沒有人吹口哨,會場一片凝重的沉寂。 過了好長時間,才聽到一個聲音質問道:「那你覺得我們該怎麼做,女士?向監守長官扔石頭嗎?」 懷娥笑了。 「是啊,我們可以扔石頭。 但這個辦法誰都知道,也沒必要由我來告訴大家了。 月球是一個富裕的地方。 我們有三百萬勤勞、智慧又有技術的人,有足夠的水源,一切都很充裕:取之不盡的能源,用之不竭的空間。 我們缺少的只有一點:一個自由市場。 擺脫監守政府,我們就會擁有自由市場!」 「沒錯——可怎麼擺脫?」 「團結起來,聯合抵制!我們在新加坡月城就是這麼做的。 政府賣的水太貴,我們就不買;政府收購冰的價格太低,我們就不賣;他們壟斷出口,我們就不出口。 孟買的人們需要小麥,如果一直沒有小麥賣過去,自然會有掮客親自跑到這裏收購——到那時,價格就可以是現在的三倍,甚至更高!」 「那現在怎麼辦?等著挨餓嗎?」 還是剛才那個氣沖沖的聲音。 懷娥用目光把他挑了出來,腦袋對著他搖晃了一下。 這個姿勢由來已久。 如果一個月球女人像這樣對男人搖晃腦袋,那意思就是:「你太胖了。 」 懷娥道:「朋友,像你這種情況,餓幾天也沒什麼大礙。 」 第7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Amohot 驚悚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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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厲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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