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都沒有腦袋,」牧師的嗓音有點嘶啞。 「索爾塔船長,這裏真不是人呆的地方。 我們得回船去,那怕去堂堂正正地死也行。 這裏真不是人呆的地方。 」 「謝謝您,牧師,」索爾塔說。 「您算投了一票,有人同意您嗎?」 「讓你的孩子去死吧,牧師,」格雷夫斯夫人說。 「別讓我的去。 」 朱厄爾-弗賴特朝牧師聳了聳肩,表示同情,可是仍舊說,「不行。 」 有一扇門開著,那鎖被一把消防斧砸開的。 索爾塔說:「我們就看這一家。 」他們走進一家普通的、敬慕死神的中產階級人家,這裏就像一個世紀以前那樣,在純而又純的默德卡131歲那年。 這個純而又純的默德卡,是一個百分之百的外鄉人,舉目無親的人,從來沒有任何企圖和用心。 起初,他是一個郵寄代購商,出售電影、電視的靜止鏡頭照片和八乘十的風扇業彩色廣告照。 這是一種賺錢不易的生意,你必須貨源充裕。 老態龍鐘的顧客對梅-布什津津樂道,你要滿足他們的要求;頭梳獨髻的姑娘對裏普-托恩驚歎不已,你又得博得她的歡心;還有,這兩者之間的所有顧客都得一一照顧到。 他從來不做妖豔女人的時照生意。 「汙穢、淫蕩的照片!」每當他收到粗俗下流的信件時,他會勃然大怒。 「下作!男人女人接吻、挑逗、摸弄!放蕩!呸!」默德卡養了一只閹狗、一只閹貓,還有一個皺紋滿面、任勞任怨的傭人,她實際上是他的妻子。 他很窮,窮得兩袖清風。 然而,他從來不忘記行善積德,每年都捐款給父母協會籌備會和城中絕育手術門診部。 每天晚上,他去第三大街的酒巴間聊天,與愛爾蘭人爭論,往往他會被叫出去挨一頓揍,因而大家都認識他。 他讓他們把他打倒在地,在人行道上嘲弄他。 這就是他們的爭論?他是能爭的。 他滔滔不絕地引述事實、數據和格言,別人無言以對。 地獄,人類,俄國人兩年內將在月球上建造一個轟炸基地;兩年內陸軍和空軍將要頭上套著豬尿泡互相廝殺。 對了,我還要告訴你:該死的鏈黴素把我們都弄傻了;你聽說前兩年出生的孩子中有健康的?還有:讓流感見鬼去;在巴爾的摩城外的克勞德營地,是我們搞了細菌戰,在第24周爆發並蔓延開來;還有:人類動物業已退化,他們在M.I.T.①已經證明,斯坦維茨和科曼證明了人類動物在目前的輻射強度下無法生存。 還有:朋友,盡情享受你的肺癌吧,對每一部機動車輛排出的廢氣來說,將有2,703例的肺癌,我們必須得有機動車,是不是?還有:我的不中用的步兵,他們神經錯亂,我們的經濟已經無力支撐這樣大批的神經失常的人,應該將他們統統閹了,這是惟一的出路。 還有:應該把梅奇尼可夫②的屍體挖掘出來,拋給狗啃,因為他這個墮落之徒發明了性病預防法,從此以後,惡行非但不受懲罰,反而在全世界肆無忌憚地流行開來;我們應該弄上幾個過去那種生理機能殘缺的遊民,讓他們在街上瘸瘸拐拐、滿口囈語,給我們的孩子們看看惡行的下場。 ①M.I.T.麻省理工學院(MassachusettsInstituteofTechnology)。 ②梅奇尼可夫:(Elie.Metchnikoff)(18451916)俄國生物學家、細菌學家。 譯者注 他不知道自己是哪兒人。 委婉地詢問某人的出身籍貫,紐約式的方法是:「默德卡,哈哈?現在,那是怎樣的一種名字啊?」對這個問題,他將回答他不是一個撒謊的英國人,或一個誇口的愛爾蘭人,或一個乖戾的法國人,或一個奸詐的猶太人,或一個野蠻的俄國人,或一個諂媚的德國人,或一個蠢笨的北歐人,如果對方不喜歡,他將如何作答? 他是個孤兒。 有傳聞說,一個警察在一個垃極箱裏發現他,一個剛出世兩小時的孤兒。 這恰巧與一個有梅毒的少婦在電車上出血過多死去相吻合。 那少婦的名字叫默德卡,剛生過一個孩子。 除此以外,沒有任何其他事實根據。 在孤兒院的一代代孩子當中,如果有一個人比其他人的身世更糟,別人就會感到一種莫大的安慰。 那一年,當他第7次向霍華德-休斯先生主辦的《歹徒》訂購畫片複制品時,他發現了他一生中的轉機。 很奇怪,這些並不是簡-拉塞爾小姐袒胸的照片,而是些群照,其中,拉塞爾小姐雙手被縛,正被人用皮鞭抽打。 默德卡細細研究了一番,大叫「把這個給婊子看!」當即增加一倍定貨。 銷路果然很好。 於是,他又將荒漠之歌之類的電影中鞭撻刑訊的鏡頭翻印成冊,四下兜售,僅在一個星期內便被搶購一空。 所以,他心中有數了。 這真是天賜良緣,也許是有史以來的第50回。 他雇了一個模特兒,讓她擺上特別的姿態,他自己動手,拍了一批照片。 有的是她被人用晾衣繩縛在椅子上,蟋縮在皮鞭之下,有的是她自己在揮舞皮鞭。 兩個月內,默德卡淨賺六千美元,他又把每一個銅子兒投資進去,經營更多的照片,刊登更多直接郵購的廣告。 不到一年,他變得十分招眼,吸引了郵政局裏的下流坯們。 他趕到華盛頓,沖著那些家夥嚷道:「我的玩意兒根本不能算淫穢。 如果你們幹涉,我要去告你們,你們這夥臭官僚!從我的照片中,你們給我找出一個乳房來,找出一瓣屁股來,找出一個人摸弄另一個人來!你們找不出來,你們知道不行!我從來不相信性,我也不去縱欲,所以,你們別來幹預我!生活就是痛苦,就是磨難,人們害怕生活,所以,大家喜歡我的照片。 我的照片就是描繪他們的,那些擔驚受怕的小人物!如果你們認為我的照片下作齷齪,你們他媽的都是一幫具有變態心理的家夥!」 他把他們鎮住了;默德卡的女郎至少都是穿著短褲、胸罩和長簡襪的,他把他們鎮住了。 一些漂亮的女人被綁起來用鞭子抽、烙鐵燙,郵政局的下流坯們總覺得這些照片有點不對勁兒,但是,又說不上來。 第二年,他們在他的所得稅上挑碴兒,對父母協會籌備會和城中絕育手術門診部的損款扣除肯定有漏洞,然而,他將注銷的支票逐一列出,分毫不差。 「實際上,」他忿忿地說道,「我在那個門診部呆過很長時間,有時,他們還讓我觀察手術,這足以說明他們對我多麼器重。 」 又過了一年,他開始發行《死》,這是一份每周發行的畫報,他得到6名聰明伶俐的新哈佛通訊工程學院畢業生的幫助。 他是《死》刊的總聯系人(昨天,他只可能當發行人,50年前,他可能當主編)。 他的辦公室四壁是豬皮墊的,他怒氣沖沖地呆在裏面,通過閉路電視的100只電眼,對《死》刊的每個辦公室進行監視。 說不定什麼時候,他會在傳聲系統中吼叫起來:「你這家夥!叫什麼名字?博蘭?好,博蘭,你的差事完了,到出納那裏去算賬吧。 」就這樣,有理無理都一樣。 他身穿炭黑色的窄領法蘭絨上裝,系著鬥牛士那種小巧的領結,真是一個活寶;那些聰明伶俐的年輕人,一個個穿著維多利亞式工裝,脖子上圍著珍珠扣針的三角巾。 他們並非對他的「執拗」,對他在確有人偷懶時發火感到不可思議,而是對他的「喜怒無常」感到困惑不解。 聰明伶俐的年輕人變成了伶俐聰明的中年人;雜志上供郵售圖片業刊登房屋廣告的專欄開始贏利。 每一期《死》的封面都是一幅「本周刑場」的照片,每幅照片的索價都不算太高。 對一座寺廟五萬美元的捐贈換取了私拍布雷德刑訊的權利,一個被懷疑從輸油管中偷油的也門人被拷打致死。 沒完沒了的基督鞭身史連載是每周的主要讀物,醫學欄是最受歡迎的,此外,還有每周登載的駕駛通報。 當最後一批契約船駛向太平洋時,《死》刊出過專輯,主要是因為下水時發生了好幾起死亡事故,否則,默德卡是絕不會過問船舶的。 奇怪的是,這個對任何事都持獨特見解的人,竟然對契約船隊及其船員毫無評論。 也許,他真以為自己是有史以來的最大的殺人凶犯,可是,即使這樣,他也不能坐視包括海中酵母在內的全面毀滅而無動於衷。 善於表達的宗惠晏正在以佛教禪宗的名義削減廣大地區的人口,他毫不躊躇地認為「我如此仇恨尚難免一錯,天國之人當情有可原。 」三人委員會中的歐洲代表斯帕特博士鼓吹一種「一代人」計劃,但他的意見永遠不可捉摸。 默德卡年事益高,日漸智窮才竭。 這一天,他突然心血來潮,覺得他需要一種理論。 他氣急敗壞地把通訊接頭接到他的不老不少的常務通訊員那裏,對他大喊起來:「給我一個理論!」常務通訊員絮絮叨叨地回答:「《死》刊的內在精髓是:這份關於西方文化的畫報周刊,並非偶然意念的產物,而是日益興盛的世界性的事業。 前輩的竅門和章法,諸如好萊塢的信條『無乳房血跡!』和用壓縮版報道暴力新聞都已經是收效甚微的老生常談。 默德卡集我們時代特色之大成,並最大限度地使之與出版發行業結合起來。 角鬥和-旱冰德爾貝①已成為血淋淋的運動項目,偵探故事中司空見慣的謀殺女人的情節,每年100萬例的交通死亡事故,年輕人熱衷於結夥吵鬧,所有這些反映了我們正在日益接近一個仇恨與死亡的時代。 愛情和生活的倫理日漸荒廢,誰將預言人是失敗者呢?生與死在思想的市場上為了控制人的頭腦正在競爭著」 ①-旱冰德爾貝(roller-derby)兩隊穿滾輪冰鞋的比賽者在橢圓形的跑道上,轉圈比賽,在指定的時間內越過對方,並使一名隊員達到得分的位置。 譯者注 默德卡吼叫了幾句,一下子關閉了通話器。 他斜倚著靠背。 本周的發行量達20億份,汽車廣告也已開始顯示贏利的苗頭。 去年,將一只扔掉的購貨籃比喻為噴氣動力16型,橫貫整個版面;今年,一只無力的手在行車道上;明年,血。 2月份,西爾費拉沙龍的鏈索廣告大有急轉直下之勢。 「保持苗條身段的女士小姐可以自由選擇柔道訓練教程:學會如何用您的纖纖巧手殺死一個男人。 就餐自便。 」報名求學者激增百分之二十八」上帝啊,這裏真有某種內在精髓! 太慢;還是太慢。 他拿起直線電話的話筒,尖叫起來:「太慢了!我付給你們工資是幹什麼的?全世界都在汙穢中打滾!電影已不堪入目!接吻!挑逗!摸弄!男人女人在一起猥褻!雜志的封面必須潔淨!廣告必須潔淨!」 直線電話的另一端是通訊純潔協會的執行秘書;默德卡無須宣布身份,因為他是S.P.C.①的股份保證人。 對方慌忙回答:「先生,我們獲悉本周將有一次向華盛頓進軍的母親遊行,下周,將有大量的黃色鉛板印刷品郵寄給中大西洋國的 ①S.P.C.通訊純潔協會(SocietyforPurityinCommunication)的縮寫。 譯者注每一個6歲至12歲的女性,我想這兩記連擊將把聯邦出版檢查委員會打得暈頭轉向」 默德卡掛上電話。 「淫詞濫調!」他狂叫著。 「生殖,生殖,生殖,像垃圾桶裏的蛆蟲,欲火騰騰和下崽子,我們要使他們潔淨。 」 他卻不需要這樣一種理論:不提供某種替代品,是無法奪走愛情的。 當晚,他走在第六大街上,這是多年來第一次。 在這個酒巴間裏,他辯論過;在這個酒巴間外,他的鼻子上挨過一拳。 可是,在每一次爭論中,他都獲勝了。 一個婦女和她的女兒從他身邊局促不安地走過,他們的眼睛盯著黑影。 母親的衣著是老式式樣,一件連衫裙,領口露著脖子和鎖骨,裙子的下擺齊小腿肚子。 在城裏某些地方,她會被人唾棄,那姑娘卻絕對不會。 她是一個時髦姐兒;從頭頸到腳踝套著一件寬松的筒裙,沒有系腰帶。 母親的頭發蓬松地散著;女兒戴著一頂窄邊小圓帽,正好罩住頭發。 忽然,兩人間進一個黑影,他們沒有想到燈光如晝的人行道上也有圈套在等著。 默德卡繼續朝前走,黑影中傳來一種熟悉的聲音,這是一種工作的程序。 「我圖涼爽!」一個充滿快意的年輕的聲音男孩或女孩倒無所謂在劈劈拍拍的抽打下喘息著。 那一年,聯邦出版檢查委員會創立,第二年,城東南的墳地被違章者占滿了,又過了一年,默德卡第一教堂在芝加哥建立。 5年以後,默德卡死於主動脈瘤,他的靈魂卻仍舊在遊蕩。 「在一起祈禱的家庭相互殘殺」,這是掛在公寓牆上的箴言。 可是,這裏卻沒有任何這像說明它的寓意得到遵守。 父母親的臥室裝上了大鐵門和嚇人的大鎖,可是,兒子依然逮住了他們;或許,他燒穿了鐵門。 「鋁熱劑?」朱厄爾-弗賴特默默地自言自語,她竭力回憶著什麼。 他先悄悄地用鐵絲環套住正在睡夢中的他父親的脖子,不驚動他的母親,他把母親的金屬護指套偷走,不等她到枕下摸槍就給了她致命的一擊。 從兒子的那副小骨架攤在那裏的樣子,可以看出這一擊何等猛烈。 第7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Amohot 驚悚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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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煉之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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