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嫫當時還取笑她,面上看著溫溫靜靜,其實倒看不出是個饞嘴的姑娘。她還記得這段閑談,是在一次練習規矩的空當兒,他怎麼會……
"無意間聽到的。"允禮沒什麼特別的表情,只端起一盞酒杯,緩緩啄飲。
蓮心抬臉看他。原來,他以為自己想一嘗鰣魚之鮮,所以才特地帶她來這兒的麼?她卻根本沒吃過鰣魚,只是在那時想起在河邊采珠的日子而已……
酒過幾巡,允禮時而給蓮心夾菜,時而自斟自飲,自己卻並未吃多少。何福樓的每一道菜都做得十分精致,菜肴羹湯恰到好處地鋪滿盤盞。
就在這時,在樓下忽然停了一輛馬車,引起不小的喧囂聲。元壽探頭一望,正看見從馬車裏走出來的人,低聲朝著允禮道:"主子,好像是十九爺。"
允禮皺了皺眉,須臾,像是想到了什麼,轉眼,對蓮心道:"你且先坐一會兒,我去去就來。"
起身的時候,又頓了一下,望向樓外什刹海的方向,"這裏的景致很好,用過午膳,不用走動,就能將半個京城的風光收進眼底。要是覺得悶,就看看風景。"
蓮心輕笑,朝著他點頭。
允禮走出雅間,元壽也跟著出去了。
門簾被放下,偌大小間裏只剩下她一個人,蓮心從敞椅上站起身,舒展了一下胳膊,便倚著玉砌雕欄,探出半個頭去,眺望遠近相交的旖旎風光。
何福樓的梁柱甚高,在二樓上不僅可見長安街上繁華的店鋪和攤位,還能瞧見那些鱗次櫛比的樓宇和房屋,而最美的,則是遠處一泓煙波浩渺的什刹海,遠遠地,還能望見與天相接的蒙蒙水線。溫潤的空氣自海面上吹來,仿佛就拂在臉上。
蓮心看著眼前勝景,獨自打發著餘下的時光。
直到雅間外響起熟悉的腳步聲,元壽撩開門簾,允禮走進來。
"得過些時辰再走了。"他似有無奈,說話間,重新落座。
蓮心不解地看他。
元壽接過話茬,道:"姑娘有所不知,剛才來的是十九王爺,最是胡鬧得緊,平素尤其嗜好美貌的女子。若是讓他給纏上,想是沒一兩個月都脫不開身。"
果親王府的馬車也停在何福樓前,讓同來的十九王爺看見了,必是要上樓來尋他。性情這麼喜靜的一個人,又身為兄長,卻要先親自過去客套。這份周到的心思,卻是真真難得……蓮心抿唇,心裏有溫暖的感覺湧上來。
那十九王爺大抵是個急性子,吃完一頓,火急火燎地就走了。樓上的三人目送著那輛奢侈得不像話的馬車離開,才起身下樓。
馬車是不能再坐了,索性是沿著街道緩步而行。蓮心看出是相反的方向,不由問道:"不回府麼?"
"跟二嫫說過要等晚上再回去,想來府裏也是不會備晚膳了,不如吃完再回去。"
他說完,還煞有介事地搖了搖頭。蓮心卻只當是玩笑話——這個時辰回去,別說是晚膳,就是再做一頓午膳都是可以的,一大幫丫鬟婆子,還能讓堂堂王爺餓肚子不成。
"那接下來要去哪兒呢。"
"先去添置幾樣東西,然後去喝茶,聽戲——京城裏有很多有趣的地方,平時忙著公事,現在好不容易偷得浮生,不如都去逛逛。"
逛?
蓮心頓時啞然,但一想到自己很可能即將進宮,不由覺得在市井裏多走走也是好的,於是點點頭,跟著他往前走。
所以這樣在吃完何福樓的佳肴後,就去長安街上的幾家鋪子裏,買了一些胭脂和首飾,然後在梨園聽了最有名的幾個段子,又到寶恒茶齋裏喝了一壺西湖龍井……一直到夕陽西墜,在九品齋裏喝了最出名的糯米松香粥,夜色彌漫上來,一行人才緩緩地順著平安街往回走。
掌燈時分。
府裏的琉璃燈盞都高高地掛起,一片氤氳的光線投射在地面上,溫暖的橘色,照亮了直通府邸的石板路。把守見他們回來了,忙打開府門。繞過屏門影壁,府邸裏靜悄悄的,只有兩旁扶疏的花葉,無風自動,散發著淡淡的幽香。
允禮將她送到西苑外。
"逛了一下午,早些休息。"
蓮心仰頭看他,"嗯"了一聲,如銀的月色灑在一張雪玉臉頰,彎彎眉眼,純然靜美。
允禮站在朦朧的月色裏,就這麼目送著她的背影,直到身後的人繞過紅漆廊柱,一步一步地走到他身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