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幻科幻

 後宮:甄嬛傳6

 流瀲紫 作品,第7頁 / 共95頁  

 大小:

朗讀: 

祺嬪一驚,不敢回駁這話,忙咬唇更低了頭。我微微一笑,挽著眉莊的手道:「什麼『一丈紅』不『一丈紅』的,姐姐千萬別氣傷了身子。祺嬪娘家的確有功,本宮哪裏敢杖責她,見了面還要給她留三分情呢。只是規矩不能不立,花宜——」我指一指太液池邊的石階,道:「那裏風好水好,不會憋氣,你帶著祺嬪跪到那兒去,拿老子的《道德經》給她讀讀,叫她靜靜心,別太失德。待祺嬪讀完了,你再回來。」說罷與眉莊同行,笑道,「我宮裏的秋菊開得很好,咱們一同去看看。」

才行兩步,卻聽身後的祺嬪忿然道:「娘娘要罰,嬪妾自不敢駁。只是娘娘別得意過了頭,位高人愈險,娘娘以為坐得穩淑妃的位子麼?」

我轉頭看她,不覺失笑,「本宮的位子穩與不穩,自然不是因為你。」

祺嬪深深一笑,眼中有幽暗如磷火的光芒,幽幽迸出幾分倔意,道:「嬪妾自然不入娘娘的眼,難道娘娘一家都是好的了麼?」她的目光有意無意在玉姚身上拂過,「吃裏爬外的人多著呢,娘娘偏能眼裏容下沙子,胳膊折了往袖子裏藏!」

我聽著她的話似別有深意,立時喝道:「花宜好好看著她。她若敢延怠,就按淑媛的話,狠狠掌嘴。」說罷,自帶了人離去。

行得遠了,玉姚忍了半日的淚忍不住落了下來,抽抽噎噎的哭聲夾雜在風聲嗚咽裏格外叫人生憐。

我溫言安慰道:「她說的那些都是瘋話,你別往心裏去。這樣的日子跪在太液池邊吹風念經,夠她受的了。」

玉姚聞言神色大變,更是禁不住哭了起來,拋下眾人掩面便往未央宮奔去。玉嬈性急,一路追了上去,我心下著急,忙向小允子道:「還不快追上去!」說罷便匆匆向眉莊告辭。

才至未央宮大門,槿汐已然滿面焦急迎了出來,道:「二小姐一路哭著跑進印月軒,關了門也不許人進去。奴才們怕出什麼事,顧不得規矩闖進去一看,二小姐已經懸梁了。」我頭上一陣發暈,耳中嗡嗡直響,槿汐忙扶住我道:「娘娘安心,已經救下來了,虧得發現得早,不打緊。」

我心下焦痛,忙忙便要往印月軒去,槿汐忙拉住我道:「娘娘別急,奴婢瞧二小姐心緒不安,已請溫太醫喂了安神湯藥,只怕這會子要歇息呢。」

我這才稍稍放心,提著的一口氣緩了大半,握住槿汐的手道:「幸虧有你——」


  

槿汐忙道:「並非奴婢,恰巧溫大人來給小皇子請平安脈,否則拖得一時片刻可怎麼好。」

我在印月軒外頭,隔著窗欞見玉姚沉沉睡去,方才由槿汐陪著進了柔儀殿。槿汐手勢熟稔,點上瑞腦香,為我揉著額角,輕輕道:「方才出去還好好兒的,怎麼二小姐忽然尋起短見來?」

我心下急痛,「還不是祺嬪那賤人,專挑刺心的話來說。玉姚從前受了退婚之辱,如今還要被負心人的妹妹羞辱……」我心下大恨祺嬪,又不免痛惜玉姚,道:「到底也是玉姚心性軟弱,若換做……」

玉嬈一步踏了進來,朗聲怒道:「若換做是我,必饒不過害我之人,怎會傷了自己性命!」

槿汐忙福了一福,我向玉嬈招手道:「你來了正好。我正有話問你,從前在江州,玉姚也是這樣尋死覓活的麼?」

玉嬈滿面哀傷如曉雲愁霧,「被管家悔婚自是奇恥大辱,自到江州,爹爹雖還是為官,只是寒苦之地,家中甚是拮據。我那時還年幼,爹爹與娘又年邁,家中都是二姐盡心竭力照料。只是二姐她終日啼哭,這五六年間並未轉圜。」玉嬈恨極,鬢發間一枝小小的蝴蝶穿花珠釵上的須翅栗栗戰動,「管家負婚也罷,世上拜高踩低的人不少。可恨管溪那廝太負心薄幸,咱們家被貶他就迫不及待娶了旁人,今日管氏又如此欺辱二姐!」

我聽得「負心薄幸」四字,心下不禁一動,想起方才種種,祺嬪話中所指似乎不只是折辱玉姚退婚一事。兩下裏一想,心中愈加明白。

大殿內沉靜如水,快入冬的天氣,黃昏時分的光線似厚厚的陰翳,叫人透不過氣來。殿內漸漸昏暗下來,仿佛有一根針刺在心口上,慢慢地逼進,要挑破鬱積已久的那塊膿血。槿汐緩緩把深重的大門關上,一盞一盞點上燈火。我的聲音在空寂的大殿裏聽來格外疏落,「嬈兒,你要告訴我實話!」

仿佛是夜裏睡得不足,腦袋裏昏昏沉沉的,心跳得格外緩慢,一突一突,好似要窒息了一般。浣碧輕輕在我耳畔道:「二小姐醒了,小姐可要去看看?」

我緩緩點一點頭,站起身道:「到底身子要緊。玉嬈,我們去看你二姐姐罷。」

坐得久了,膝上有點酸麻,站起來時晃了一晃,浣碧趕緊扶住我,「小姐小心。」

遠遠傳來「哐啷」一聲,在靜夜裏格外驚心,印月軒那頭隱隱有呼喊哭鬧之聲。我顧不得腿酸,急急扶了浣碧的手出去。才至印月軒門口,只見燈火通明,仆婦宮人亂作一團。玉姚只穿了一身素色的寢衣,長長的頭發散亂地蓬著,手裏緊緊攥著一塊碎瓷片抵在喉頭,滿臉淚痕斑駁。


  

玉嬈面色雪白,忙沖進去道:「二姐,你別糊塗!」

合宮人嚇得勸得勸,跪得跪,呼號磕頭不止,玉姚只哭個不休,瘦弱的身子簌簌顫抖著,卻半點退意也無。她的指縫間隱約滴落鮮紅的血液,順著她雪白的手臂蜿蜒而下,觸目驚心。

我急痛攻心,又逼出一層怒意來,厲聲喝道:「由著她去!若她死了能抵得過心中愧恨,何必阻她去尋死!只是親者痛仇者快,怕又更添了罪孽,叫父母親人傷心!」

玉姚身子猛地一顫,倒退兩步倚在床欄上,眼中淚意更盛,滾滾滴落下來。她似失去了所有力氣,緩緩,緩緩跪下身去,撲倒在床邊埋首嗚咽不止。

我凝眉肅然,低喝道:「都出去!今夜的事誰敢往外亂傳一句,本宮便割了她的舌頭!」

槿汐忙領了人掩門出去,玉嬈仍舊牽掛著依依不舍,到底也被浣碧拉了出去。玉姚蜷縮的樣子似一只受傷而無處可逃的小獸,我扶了她兩把,她只執意於哭泣,不肯抬首。我靜一靜心神,用力抬起她的下頜,照著她淚水洶湧的面龐狠狠扇了一記耳光。

她的哭聲在耳光中戛然而止,只靜靜,靜靜地看著我,愣愣出神。胸口有劇烈的氣息如海潮起伏,我極力壓抑著道:「被人利用感情是可憐,被人愚弄感情是不智,惡果深重卻只知逃避哭泣是昏聵!你若傷了自己叫父母傷心不安,更是不孝!我這一記耳光打醒你,只告訴你亡羊補牢,為時未晚,甄家的女兒雖不聰明,但不能失了志氣!

玉姚狠狠地抑住喉頭的哽咽,臉上五個紅腫的指印痕跡分明,眼中的傷心、委屈與愧恨愈加濃鬱,一雙溫婉的細長雙眸似被濃霧籠罩了一般,沒有半分生氣。

她的手不自覺地牢牢攥住我的手腕,手心溫熱的血液粘在我的手臂上,仿佛沁入了我的心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