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墨佣淡淡地答道:「信不信由你。我所著重的,在乎那個兇手。這兇手膽子真大。他分明一等到銀行開始辦公,立即進去提款。現在回想,可惜我剛才在這裡多耽擱了一會,否則他也許早已在我的掌握中了。
他的眼光向我輕輕一瞟。我記得他先前曾提議要走,霍桑留阻過他,此刻他言中有骨,分明在抱怨我們。
我卻假作不知地問道:「我真佩服你。你怎麼會想到這一條線路?
他又得到了賣弄的機會,便道:「這是我從觀察而來的。我們都瞧見死者卧室中的寫字桌上,有一支筆擱在硯上,那本支票簿卻在書桌抽屜中。這書桌抽屜並不曾鎖,並且除了支票簿以外,並無其他重價東西。這可見那支票是暫時放在抽屜中的,又因著那筆硯的證明,又可見最近曾經用過。
他頓了一頓,目光盯在我的臉上。彷彿一個演說家自以為他的議論已到精彩之處,便放意停頓一下,以便接受聽眾們的彩聲。我索性送他上路,讓他暫時開一開懷,以便他吐露真情。
我說道:「署長,你這樣的觀察和推想功夫,委實值得記錄下來,當做警探們的參考資料。但你怎麼又會聯想到這支票會落到兇手的手裡去呢?
許墨佣道:「這也很容易明白的。據我料想,當發案以前,那被害人為了某種用途,正在寫那張一萬五千元的支票。他剛才寫好,擱下了筆,又撕下了支票,把簿子放進了抽屜,忽聽得中間里有什麼聲響。他走出去礁時,便遭那凶入的毒手。那兇手行兇以後,也許在房門口探望一下,發現了書桌上的支票,便順手帶了出去。那不是很自然的嗎?」
我道:「這個人怎樣進來的?」
這問句不再是灌迷湯了,分明了揭著了他的創痕。他的滿面春風的瞼兒,自然也不能不減少了些色彩。
「這個不成問題。或許是有人從裡面接應,或許那人在未閂門以前,溜進來藏在什麼地方,等到夜深人靜時動手。總而言之,只要那人捕到,進來的問題,不怕他不供說明白。現在我特地到這裡來問問,這樣圓臉矮胖子的少年,你nl是否相識?」
裘海峰搖頭不答,梁壽康也同樣否認。
壽康道:「「我常在這裡出進的,卻從沒有見過這樣的人物。」
許墨佣點頭道:「如此,我們在偵查上比較要費些力了。」他又旋轉來瞧著我說話,「包先生,你還有一種任務。我希望你通知貴知友,他如果不怕領,歡喜在這件事上儘力,那麼,最好依照我的發現,就在這一條圓臉胖子的線路上進行,免得他勞而無功。」
我聽到這裡,實在再忍耐不住。他這樣自吹自擂,簡直不把霍桑放在眼裡,此刻霍桑不在,他簡直是當面譏笑我了。我覺得他所探得的事,已盡在於此,也不過是些空洞的消息。我不如反唇奚落他一番,免得他迷了心竅。可是這時候已用不到我親自辯難,我的悶氣也同樣得到了發泄的機會。
我忽見霍桑從客堂里的白布孝慢後面轉身而出,踏進天井裡來。他的左臂的腋下,夾著一個新聞紙的紙包。他跨進廂房門口的時候,右手執著他的草帽,像扇子般的揮著,臉上帶著笑容,婉聲向許墨佣招呼。
他道:「署長,你覺肯勞駕通知,承情得很。我應得向你道賀。你不是已把兇手捉住了嗎?」他且說且走進廂房裡來,把紙包放在書桌面上,又摸出白巾來妹汗。
我暗暗地歡喜,我剛才真像孤軍被攻,取援無路。此刻忽而飛將軍自天而降,危急的陣線上加入了一支生力軍。因為我瞧霍桑的態度,鎮靜而安閑,分明他對於這案子的把握,並不遜於這位誇大的警官。果然,許墨佣趾高氣揚的神氣,已無形中打了個折扣。他答話時的聲調,也不敢提得怎樣高了。
他向霍桑道:「兇手還沒有捉住,但這不過是遲早的問題。
霍桑點頭道:「是的,我也深信是遲早問題。但這個『遲』字,不知道有限度沒有?
許墨佣的傲態完全改變了。他低倒了頭,緊漫著雙眉,他的高挺的軀幹,彷彿也頓時矮縮了些。
「這個難說。也許三天兩天,也許四天五天——-」
霍桑忽接嘴道:「也許一月,半月。也許三年五年,也許永世不會破案!
許墨佣忽漲紅了臉,身子又挺直了!他嘴唇上的菱角項也像變了一條條鋼刺。
他厲聲反話道:「你怎麼當面譏笑我?你知道我永世不會破案嗎?
霍桑仍笑嘻嘻地並不發怒。他求答話前,先向許墨佣鞠了一個躬。
他道:「署長,請不要見氣,我怎敢有意譏笑?我只覺得你所說的遲早的限度,太空洞,太迂緩。須知偵查罪犯,第一步應觀察精細,著想周詳。一經找著廣線索,決定一個方針,第二步就應急速進行。否則,所謂『稍縱即逝』,便不免坐失時機,這原是一種極幼稚的偵探學識,不配在你面前講的。不習你所假定的三天五天,我實在不能不認為要坐失時機了!
霍桑的語聲很溫婉,卻是語語有刺。墨佣起先的虛驕無禮,此刻已得到了相當的酬報。那裘海峰和梁壽康二人,在旁邊瞧他發窘,雖不助威,也不解圍。這也盡夠他受用了!許墨佣的辯才,本來也是很有能耐的,這時他還想維持他的垂破的陣線,鼓足了勇氣,向霍桑反抗。
他反問道:「你以為三天兩天還算多嗎?
霍桑冷然道:「自然太多了。我以為這種事應當把鐘點做限度,斷不能以天計算!
「假使這件事移交你辦,你也能以鐘點計算嗎?
「那自然。」
「「你說要幾個鐘點?」
「我還用不到鐘點;也許分數,也許秒數,也就夠了!
「醒!這樣快?……好,我現在承認失敗了。這件捕捉兇手的事就請你去辦吧。」他的臉地顯著鐵青色,聲音嚴冷得刺耳,一雙圓睜的眼睛,瞪瞪地向著霍桑,分明在等著霍桑的答話。
我覺得書室中的空氣頓然緊張起來。大家都像忍住了鼻息,形成一種窒息的靜默。許墨佣的反攻計劃的確惡毒。霍桑所進行的途徑,顯然是和他不同的,並且還在偵查時期,一剎那間,怎能擔任這種捕凶的任務?那兩個少年都果望著題桑。我也暗暗著急,急著他譏諷這署長的說話太隨意,反而不能收篷。但霍桑仍泰然自若,側著頭斜說許墨擁,他臉上不但沒有緊張的神氣,卻還帶著笑容。
一會,他淡淡地答道:「你要把這個捉拿兇手的重任交給我辦嗎?我也可以接受的,不過有兩個先決的條件。
許墨佣冷然問道:「哪兩個條件?」』
「第一,你須限我一個時間。」
「時間?那自然。」他夾著一陣冷笑。「這是你自己說的。你只須用鐘點計算,或者甚至分秒——」
我咬緊了嘴唇,說不出話。壽康和海峰也都張目駭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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