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蘭熄了燈躺在床上,她的神經很緊張,她聽見靠牆那隻大柜子里發出了簌簌的聲音。 這簌簌聲與其說是使她害怕不如說使她驚奇。 她的房間已經鎖上,要走進她房間而不讓她聽到,那是不可能的。 「這是什麼聲音呢?也許,是老鼠吧?」 以後的事是以異常快的速度發生的,繼簌簌聲之後,就聽見一陣軋軋聲,不知是誰的腳步聲迅速地走向床前來,洛蘭恐懼地用手肘支著身子,半坐起來,然而,就在那時,一個人的有力的手把她按到枕頭上,在她臉上緊緊壓上一個麻醉面具。 「死!……」,這個字在她腦子裡一閃,她全身顫慄起來,本能地掙扎著。 「安靜些,」她聽見克爾恩的聲音,完全像他平日做手術時的口氣,接著她就失去了知覺。 等她醒過來時,她已經在瘋人醫院裡了…… 克爾恩教授實行了他對她聽提出的威脅:假如她不保守秘密,「後果是非常嚴重的」。 她預料到克爾恩什麼都做得出的。 他雪了恨,他自己卻沒有得到懲罰。 瑪麗-洛蘭犧牲了自己,她的犧牲卻是徒勞的,意識到這一點,她的心緒更加紊亂了。 她是將近絕望了,甚至在這裡她還感覺到克爾恩的勢力。 在最初兩個星期,洛蘭連到那個蔭涼的、有一些「安靜的」病人在散步的大花園裡去,都是被禁止的。 所謂安靜的病人,就是指那些不反對被監禁、不向醫生證明他們是完全健康的、不以揭發來威嚇醫生、不企圖逃走的病人。 整個醫院裡最多只有10%的病人是真正的精神病患者,而且連這些都是到了醫院裡才被逼瘋的。 為了達到這個目的,拉維諾制定了一套複雜的「精神毒化」的辦法—— 臨床實踐上棘手的病例 對拉維諾醫生說來,瑪麗-洛蘭是一個「臨床實踐上棘手的病例」。 誠然,在克爾恩那裡工作的期間,洛蘭的神經系統已是極度衰弱,然而她的意志卻沒有動搖,拉維諾就是要在這上面下工夫。 目前他還沒有抓緊對洛蘭進行「心理加工」,他只是離得老遠地仔細研究著她。 關於洛蘭,克爾恩教授還沒有給他確定的指示:是把她在還不該死的時候就送進墳墓里去呢,還是把她弄成精神病。 後者在任何場合下多少要用得著拉維諾的精神「病院」的醫療辦法的。 洛蘭焦急地等待著最後決定她的命運的一刻。 是死亡,還是得精神病——她在這裡正如其他的人一樣,沒有別的路可走。 所以她鼓起了全身的精神力量來反抗,至少,要反抗被弄成精神病。 她非常柔順、聽話,外表上甚至很安寧。 然而這很難瞞得住那個經驗豐富、有傑出的精神病學本領的拉維諾。 洛蘭的這種順從只能激起他更大的不安和懷疑。 「真是個棘手的病例。 」每天巡視病房的時候,他一面跟她說話,一面這樣想。 「你覺得怎樣?」他問。 「很好,謝謝你。 」洛蘭回答。 「我們為我們的病人盡了一切力量。 然而,不習慣的環境和某種程度上的失去自由會使某些病人覺得難受,使病人產生孤獨、憂鬱的感覺。 」 「我已經習慣孤獨了。 」 「要她說出心裡話可不那麼容易。 」拉維諾心裡這樣想,嘴裡一面繼續說: 「老實說,你一切完全正常,只是神經受了些刺激,沒有其他的病。 克爾恩教授對我說,你曾經參與了某些科學實驗,這些科學實驗在一個初出茅廬的人的身上會產生很嚴重的影響的,你是那麼年輕。 你疲勞過度,還有一些神經衰弱……所以克爾恩教授決定讓你休息一陣子,他是很看重你的……」 「我很感謝克爾恩教授。 」 「個性含蓄,」拉維諾氣憤地想,「必須使她跟別的病人在一起。 那時她也許會暴露一些自己的心情,這樣可以快一些研究出她的性格。 」 「你坐了很久了,」他說,「為什麼不到花園裡去走走?我們的花園美極了,簡直可以說不是花園,而是一個擁有十來頃地的真正的公園。 」 「他們禁止我散步。 」 「真的嗎?」拉維諾驚奇地叫道,「這是我的助手的疏忽,你不是那種散了步病會加重的病人。 你儘管去散步吧,去和我們的病人認識認識,這裡面有幾位是很有趣的呢。 」 「謝謝你,我會利用你的准許的。 」 等拉維諾走了以後,洛蘭就出了她的房間,沿著那條長長的漆成暗灰色鑲黑邊的甬道,朝門口走去。 從那些上了鎖的房門後面傳出了發狂者的慘叫聲、呼號聲、歇斯底里的笑聲、喃喃聲…… 「啊……啊……啊……」甬道左面的房間里傳出了這樣的喊聲。 「嗚——嗚——嗚……哈——哈——哈——哈……」右面的房間這樣呼應著。 「簡直像在動物園裡。 」洛蘭尋思著,竭力不讓自已被這個令人心煩的環境所壓倒。 然而她還是稍稍加快了腳步,趕緊從這所房子里走出去。 在她面前展開了一條平坦的小路,直通花園的深處,洛蘭就沿著這條路走去。 甚至在這裡,也會令人感到拉維諾醫生的「辦法」,所有的東西上都籠罩著一層令人憂鬱的色調,樹木一律是暗綠色的針葉樹,沒有靠背的木頭凳子油成了深灰色,然而特別使洛蘭吃驚的是那些花圃,花壇做成墳墓的形狀,花多半是深藍色的、看上去幾乎像是黑色的三色堇,周圍像白色的喪帶似地圍種著一圈洋甘菊,再加上深色的側柏樹,調成了十足的凄涼景色。 「簡直是一個道地的墓場,這裡會使人情不自禁地想到死。 不過,拉維諾先生,我不會上你的當,我識破了你的秘密,你的『效果』沒法奇襲我。 」洛蘭鼓舞著自己,一面很快地從這個「花圃墓場」旁邊走過去,走進那條松樹林蔭道。 高高的、像神廟裡的柱子似的樹榦聳立著,上面覆著深綠色的圓形樹頂。 樹頂發出有節拍的、單調的干響聲。 花園裡到處可以看見病人的灰色長袍。 「這些人,哪一個是瘋子,哪一個是正常人?」這一點,不用對他們觀察多久就可以相當正確地推測出來。 那些還沒有瘋到無法醫治的人很感興趣地望著這個「新病人」——洛蘭,而那些失去了意識的病人則深深地沉湎在自己的思索里,與他們用那視而無睹的眼睛望著的外界完全隔絕了。 一個身材高大、骨瘦如柴、留著一綹長長的白鬍子的老頭兒朝洛蘭走來。 看見了洛蘭,老頭兒高高揚起了他蓬鬆的眉毛,就像是繼續在自言自語地說道: 「我數了11年,後來數目就亂了。 這裡沒有日曆,時間也就停止了。 我不知道我在這條林蔭道上溜達了多少年。 可能是20年,也可能是1000年。 在上帝面前,一天和1000年是一樣的,時間是很難推算的。 還有你,也要在這裡朝那個石頭牆走1000年,再往回走1000年。 這裡沒有出口,正像但丁①所說,走進這裡,你就放棄一切希望吧。 哈,哈,哈!你沒有料到吧?你當我是瘋子嗎?我是狡猾的,這裡只有瘋子才能生存,可是你是出不去了,就跟我一樣,我跟你……」看見了漸漸走近的負責偷聽病人談話的衛生員,老頭兒沒有變換口氣,狡猾地使了一個眼色,繼續說道:「我是拿破崙-波拿巴,我的100天還沒有到期,你明白我的意思嗎?」等衛生員走遠了些,他問道。 ①但丁(1265-1321)是義大利大詩人,著有長詩《神曲》——譯者 「不幸的人,」洛蘭尋思道,「難道他是為了逃避死刑而裝瘋的嗎?看來被迫採取保全生命的偽裝的人並不止我一個呢。 」 又有一個病人走到洛蘭跟前,這是一個留著黑色山羊鬍子的年輕人,他開始口齒不清地說一些從周圍的積分求平方根的怪話。 可是這一次衛生員並不朝洛蘭這兒走來,顯然這個年輕人已不在管理人員的懷疑範圍之內了。 他走到洛蘭跟前,嘴裡噴著口水,愈來愈快、愈來愈堅持地說道: 「圓周是無限,圓周的積分是無窮大的積分,你好好聽著,從圓周的積分求平方根,意思就是從無窮大中求平方根。 這將是無窮大的n次方的一部分,用這樣的法子也就可以求出積分了……不過,你不在聽我呀。 」這個年輕人突然勃然大怒,抓住了洛蘭的手臂,她掙脫了手臂,幾乎是跑著朝她所住的那所房子走去。 在離門口不遠的地方,她遇見了拉維諾醫生,他忍住了滿意的微笑。 洛蘭剛跑進自己的房間,就有人敲門,她真想把門閂起來,然而房門向里是沒有門閂的。 她決定不去理睬他,可是門開了,拉維諾醫生出現在門口。 第28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Amohot 推理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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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威爾教授的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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