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起一條濕毛巾蓋住死者的恥骨,此時,電話響了。 突如其來的電話聲把我嚇了一跳,才讓我發覺原來解剖室競如此安靜;或說,原來我是如此緊張。 我在滿地的蛆之間以之字形的路線向辦公桌走去,就像小孩玩跳格子一樣。 「我是布蘭納。 」我接起電話,把手術眼鏡推到頭頂上,然後坐下。 辦公桌上爬上來一只蛆,我用筆把它撥彈開。 「我是克勞得爾。 」電話那端的聲音說。 他是重案組承辦這件案子的警官之一。 我看著牆上的時鐘,現在時刻是10點40分。 在我想起他是誰之前,他一直閉口不語,可能以為光是報上名字就夠了。 「我現在正在勘驗中,」我一說出,電話那端馬上傳來愉悅的笑聲。 「我想……」 「是女的嗎?」他打斷我的話。 「沒錯。 」我看著另一只蛆在桌上爬著,它先把身子弓成新月狀,然而完全伸展拉長身體,慢慢朝與我相反的方向爬去。 很乖。 「是白人嗎?」 「是的。 」 「年齡多大?」 「這點我大概得再一個小時後才能告訴你。 」 我猜他現在一定馬上舉起手表看。 「沒問題。 午餐後我過去找你。 」他的言詞簡明,一直都不像請示,而像是命令。 顯然他根本不管我下午有沒有空。 我掛下電話,回到解剖台前,拿起寫字板翻至下一頁。 年齡:目前只知道她是成人。 先前我檢查過她的牙齒,智齒已全都長出來了。 我檢視死者的雙臂。 肱骨的形狀很完整,看不到被砍斷的痕跡。 至於手臂的另一端就沒有什麼用了,手掌自腕部以下的位置都被斬斷了。 我再檢視死者的腿部,左右兩根大腿骨的頂端也都相當完整。 這四肢的關節讓人有點迷惑。 感覺不太像正常腐爛後的樣子,而是像生了病,有點模糊。 當我把死者的左腳放回解剖台上時,我的心中一片冰冷,那個在樹林裏的恐怖感覺又回來了。 我揮開情緒,勉強讓自己專注眼前的問題——年齡。 驗出死者的年齡。 年齡必須大致正確,才能查出死者的身分。 如果死者的身分查不出,那麼案子也不用辦下去了。 我拿起手術刀,從死者膝蓋和手肘的關節上刮下一些肌肉組織。 剝離的過程很順利。 死者的骨骼看來已經相當成熟,就算用x光測定,也只能證明骨頭已完全發育而已。 我仔細查看關節組織,並沒有看到任何關節炎之類的病變。 由此可知,死者是成人,而且一定很年輕。 這點和牙齒生長的情況吻合。 但是,這樣還是不夠精確。 克勞得爾要的是更精准的年齡。 我繼續檢查鎖骨,鎖骨在喉部下方與胸骨相連。 雖然右邊那根鎖骨仍相連,但關節表面已變得十分硬,軟骨和韌帶都已幹掉了。 我用剪刀盡可能把皮革化的組織剪下,再用濕布覆蓋,然後便倒回頭檢視骨盆。 我把恥骨上的濕布移開,用手術刀開始慢慢切開連接兩條恥骨之間的軟骨組織。 剛才用濕布覆蓋己使它變軟,比較好切,但是我仍然花了很長而又無聊的時間才將它切下。 當兩根恥骨終於分開後,我從骨盆下方刮下一些己幹掉的肌肉組織,拿到水槽,把這些恥骨組織浸在水盆裏。 接著,我把覆蓋在鎖骨上的濕布移開,再次努力切割下一些組織。 我把一個已裝了水的塑膠標本罐放在肋骨旁,然後把鎖骨的一端插進罐內。 我瞄了牆上的時鐘一眼——12點25分,然後走回辦公桌前,脫掉手套,緩緩伸展了一下身子,頓時感到背部一陣疼痛。 我把手插在臀部上,做弓身、後仰、旋扭腰部的動作。 這些運動雖然不能減輕痛楚,但至少也無大礙。 最近我的脊椎已有點受傷,而剛才埋首在解剖台上三個小時,讓傷勢更加惡化。 我拒絕承認這是上了年紀的緣故,就連最近看書報需要戴老花眼鏡、體重無端從115磅加到120磅也和年紀完全無關。 一點關系也沒有。 我一轉身,發現丹尼爾技師正從外面的辦公室看進來。 他的臉突然一陣痙攣,上嘴唇吊起,眼睛也皺成一團。 他急忙把身體重量全放在一只腳上,另一只腳翹起,整個人的樣子看來就像在沙灘上等待潮水的磯鷸。 「你什麼時候要我做x光攝影?」他問。 他的眼鏡低低地架在鼻梁上,看人的目光似乎是從鏡架上方越過,而非透過鏡片。 「我三點以前要做完。 」我說著,一邊把手套剝下來丟進資源回收桶。 我突然感到十分饑餓,這才想起我忘了吃早餐,泡好的咖啡也忘在桌子上,早已冷掉變味了。 「沒問題。 」他往後跳了一步,以一只腳轉身,走下樓去了。 我把手術眼鏡摘下丟在桌子上,從抽屜裏抽出一張白紙,展開蓋在屍體上。 然後洗了手,換上外出服裝,便離開這間位於第十五樓的辦公室,出外去吃午餐。 我中午很少出去吃飯,但是今天的情況不一樣。 我需要一點陽光。 克勞得爾果然言出必行。 當我在1點30分回到辦公室時,他已經在那裏等著了。 他坐在我辦公桌對面,目光全落在我桌上那個拼湊到一半的頭骨。 一聽到我的聲音,他便轉過身來,但卻一語不發。 我把外套脫下吊在門後,走過他身旁,在我的座位上坐下。 「你好,克勞得爾先生。 」我微笑著說。 「好。 」很明顯地,他完全不領情。 沒關系,等著瞧。 要耍酷我也不會輸給你。 在他面前放了一個檔案夾。 他伸出一只手放在檔案夾上,然後看著我。 他的相貌不禁令人聯想到鸚鵡。 他的臉頰削瘦,鼻子尖得像鳥嘴,從鼻子以下,他的下巴、他的嘴唇、以及鼻翼都自成一連串的V字型。 尤其在他偶爾笑起來的時候,嘴唇整個縮進嘴裏,使得嘴型的V字更是尖銳。 他歎了口氣,看似已對我付出相當大的耐心。 我過去不曾和他共事過,但是早已聽過這個人的風評。 他是那種自認為自己異常聰明的家夥。 「這裏有一些疑似被害人的資料,」他說:「每個都有可能,她們全是在最近六個月內失蹤的。 」 在案發後,我們已討論過被害人的死亡時間。 早上的勘驗後,並沒有改變當初我對死者死亡時間的推想。 我斷定她死亡的時間是在三個月內,因此命案發生的時間應該是在今年3月以後。 魁北克的冬天很冷,對生物來說很嚴酷,但卻對死者有利,因為屍體會被自然冰凍起來而不會腐爛,也不會招致蟲子。 如果死者是在去年秋天、在冬天來臨前就被棄置在那,袋裏的昆蟲一定會有受過冬害的跡象。 由屍體上的那些昆蟲看來,死者在去年遇害的可能性不大。 尤其是今年的春天特別暖和,由屍體腐爛程度和其上數量龐大的蛆來看,死者應是在三個月之內遇害的。 由屍體上的結締組織、內髒和大腦的腐爛程度研判,可把死亡時間假定在晚冬到初春之時。 第5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Amohot 驚悚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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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頭在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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