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淮安從沒想到天底下會有如此喪心敗德之輩,欺人之甚莫過於此,當今世道喪亂,人都變成魔了,他閉上眼不忍再往下看。 忽聽那兩個賊兵發出驚呼,藤淮安心中一顫,忙睜開眼躲在土牆後觀望,月光下只見地上那顆人頭須眉皆動,正怒目盯視兩名賊兵,眼中流出血淚,張開嘴狠狠咬著地上草石。 刀疤臉賊兵驚叫一聲,轉身就向後逃,慌亂中踩到瓦礫堆上栽了跟頭,胸口不偏不斜撲在他先前拋掉的那口鋼刀上,那柄鋼刀支在亂石上,頓時將他戳了個透心涼,撲在地上蹬了幾下腿,就此氣絕。 另一個麻子臉賊兵也急著逃命,哪裏還顧得上看刀疤臉死活,卻被那壯士的無頭屍體絆倒,不等掙紮起身,早被那顆頭顱咬住了喉嚨,徒勞地掙紮中流血而死。 此時陰風陣陣,烏雲遮住了月色,藤淮安從頭到尾看個滿眼,不禁駭得呆了,身上顫抖起來竟把藏身的土牆碰塌了。 那壯士的頭顱察覺到動靜,松開賊兵喉嚨,滿臉是血地望向斷牆,把個藤淮安嚇得手不能動腳不能抬,只得束手待死。 這時恰巧又有一個賊兵舉著火把經過,那是個上歲數的老者,身上也穿著黑色衣甲,同是賊兵打扮,但頭上挽著道人才有的牛心發髻,面目十分和善,不像先前那些賊兵一臉凶惡,那老者見地上有顆死人頭顱,正瞪著藤淮安咬牙切齒,急忙點指喝道:「咄,還不速退!」 那壯士的首級一怔,立時閉目不動,變得同其餘那些被砍掉的人頭一樣了,雖然血肉模糊面目猙獰,卻是別無異狀。 +文+^心++‧^^ 那黑衣老者讓藤淮安不用驚慌,二人來到牆邊僻靜之處,說起事情經過。 藤淮安不敢隱瞞,如實講述了一遍,跪倒在地懇求那老者救人救到底,給指點一條生路。 那老者告訴藤淮安,他本是個做泥塑的匠人,幾年前在逃難途中被流寇捉住,賊兵首領發現他有些手藝,便留在軍中做些雜役,群賊皆呼其為「老塑匠」,他略通一些方外之術,擅長驅邪避鬼,只是遵從師命,輕易不得使用,適才因見情況危急,便出來相救。 老塑匠對藤淮安說:「大王下令要屠盡縣城方圓數十裏之人,我放你走路不難,但到處都是見人就殺的亂兵,你一介書生,手無縛雞之力,能逃得出去嗎?咱爺倆兒在亂世中遇到一處也是有緣,你要想活命不難,只需依我所言行事。 」 藤淮安心裏明白這是遇上救星了,再次跪倒叩頭答謝,懇求老塑匠指點活路,活命之恩,恩同再造,來世做牛做馬也要報答。 老塑匠當即剝了麻子臉賊兵的衣服,讓藤淮安換了穿在身上,冒充為老塑匠以前收的小徒弟,意外在此相見,被他拉攏入夥,倘若遇上賊兵賊將,只要如此應對,就可以保全性命。 藤淮安為了活命,被迫參加了農民軍,充作一名馬前卒,跟著老塑匠在營內幹些雜役,他知道流寇乃是反叛,一旦被官軍拿住,便是全家抄斬滅墳塋誅掉九族,遇赦不免的大罪,雖有意脫隊逃回家鄉,苦於找不到合適的時機,亂世當中前途未卜,不知今後吉凶如何。 中凶相 轉眼間冬去春來,藤淮安跟隨農民軍轉戰各地,在營中與那老塑匠相依為命,這一老一少名為師徒,情同父子,不覺過了一年之久。 藤淮安逐漸發現這老塑匠是個奇人,人是好人,心腸也善,但言談舉止間偶爾顯出古怪,按說鄉下一個塑泥胎造神像的年老匠人,即便會些驅鬼的方外之術,又能懂得什麼古今?然而兩人閑談的時候,老塑匠不經意說起李唐以來之事,皆是曆曆如繪,都像他親眼見過一般,可隋唐之前的事,就了解得比較模糊了。 藤淮安心中好奇,更以為這老塑匠非比常人,但也不敢多問,只是對其加倍敬重。 這老塑匠還有個習慣,只要是行軍途中遇到千年古樹,他便趁夜挖掘樹下泥土,回到營中讓藤淮安找來木柴,偷偷架起一口裝滿水的大鍋,然後把挖來的泥土投到鍋中,生火煮水,直到把鍋裏的水都煮幹了,鍋底只剩下一點黏糊糊的白膏,老塑匠才仔仔細細地取出來,裝到一個大葫蘆裏,可這種白色泥膏不太好找,年積月累僅存了多半葫蘆。 藤淮安大為不解,問老塑匠師傅為何挖來泥土?煮成那些白色膏泥又有什麼用? 老塑匠說:「此物稱白膏水,為古時留下的禁方,等到什麼時候裝滿這個葫蘆,什麼時候為師就要走了,不過現在言之尚早,還不知要多少年才能成功,你切記不可對外人提及,否則禍事不遠。 」 藤淮安連忙答應:「師傅放心,徒弟絕不敢聲張出去。 」 師徒兩個是這麼說,也是這麼做,可流寇四處作亂搶掠,營中賊兵少說有數萬之眾,人多了眼雜,天底下又沒有不透風的牆,這事難保不被外人知曉,有一次讓一個賊兵小頭目撞見,他發現這老塑匠夜裏用大鍋煮那白色膏泥,不知在搞什麼名堂,把這事跟別人一講,一傳十,十傳百,最後一直傳到了張獻忠的耳朵裏。 張獻忠與李自成帶領的農民軍,是明末最大的兩股流寇,前者擾亂長江流域,後者攻略黃河流域,官兵對其聞風喪膽,乃是朝廷的心腹之患,其中張獻忠尤以多謀好殺著稱,多謀是心機很深,喜怒無常,對誰都不信任,好殺是指心狠手辣,他聞知營中老塑匠形跡可疑,認定是個妖人,便讓部下將這師徒二人擒到帳中,打算問出底細,然後推出去砍了。 老塑匠和藤淮安毫無准備,正在營中搬草喂馬,忽然闖來一群如狼似虎的賊兵,不由分說把二人繩捆索綁,拉到中軍帳內。 兩人倒綁雙手,跪在地上,藤淮安偷眼觀瞧,就見帳下兵將各持兵刃,殺氣騰騰,帳中虎皮交椅上坐著一位大王,那人又高又瘦,額寬頜細,臉色發黃,一尺多長的胡須在胸前飄灑,頭上戴頂紅纓氈帽,背後披著玄色鬥篷,鷹視狼顧,不怒自威。 藤淮安在農民軍中時間不短了,卻只是一個小卒,從沒見過張獻忠的面,可是一看這架勢,也不難猜出帳中這位的身份,除了被民間稱為「黃虎」的張獻忠,還能是誰?想不出大王為什麼突然拿下他和老塑匠,料來是凶多吉少。 果然有個頭目上前陳情,向張獻忠稟告原委,指責老塑匠是個妖人,在軍中形跡鬼祟,其心必異,可殺不可留,應該把這師徒兩個,一並推到帳前斬首,再把腦袋掛在旗杆子上示眾三天。 那時好幾個省持續大旱,餓殍遍野,百姓易子而食,朝廷要抵禦山海關外的八旗鐵甲,對內不斷加稅征餉,刮盡了民脂民膏也還不夠,國庫裏又哪有多餘的銀子賑災,所以有人造起反來,向來一呼百應,不過這類農民起義大多是烏合之眾,往往是朝起夕滅,張獻忠率領的農民軍也是其中之一,他原本出身草莽,揭竿起義後率部轉戰南北,雖然漸漸成了氣候,卻始終對民間那些妖術心存顧忌。 以前的民眾對這些迷信之事聽風就是雨,昔日漢高祖斬白蛇賦大風,才打下了江山社稷,老百姓都相信漢高祖劉邦斬過白蛇,是真龍天子下凡,不管劉邦斬過白蛇的事是真是假,倘若沒有這個傳說,老百姓們未必會這麼擁戴他,正所謂「防民之口勝於防川」,因此張獻忠最怕營中有人散布妖言邪說,擾亂軍心,他也沒耐煩刨根問底追究下去,只想立刻砍了老塑匠師徒的腦袋,來個殺一儆百,當即一揮手,命手下速將這兩人推到大帳前開刀問斬。 藤淮安霎時間萬念俱灰,砍下他和老塑匠兩顆腦袋,在張獻忠看來還不如‧死兩只臭蟲,哪有分辯討饒的餘地,卻是命不該絕,此時義軍前鋒正與官兵惡戰,結果中了官兵埋伏,折損了不少人馬,從陣前敗逃下來的幾員將領,跪著爬進帳來請張獻忠恕罪。 第15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Amohot 驚悚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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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循環之2:門嶺怪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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