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又來一個打岔。 明秋帆從外面走進來。 他先瞧著霍桑,問道:「霍先生,你剛才去拍過電報的? 霍桑似很詫異,回頭向他瞧了一瞧。 他答道:「正是。 我想我們今夜不能回上海去了,故而剛才我在散步的當兒,拍了一個電報,托我上海的朋友楊寶興探員,往九畝地五十號去調查一下,瞧是什麼樣人。 你們總記得死者日記簿中的一張名片上,記著這一個地址。 胡區長,你怎麼知道的?你是不是也去拍過電報?」 胡秋帆點頭道:「是的。 我打電報到上海總局裡去,訪局長設法把汪鎮武追回來問問。 現在的革命軍人都知這尊重法律。 他雖在軍隊裡面,我們依法辦事,一定可以追得回來。 」 我知道他仍抱定了汪鎮武是兇手的見解,正努力向這條路進行。 霍桑但點了點頭並不發表什麼意見。 陸樵竺曾一度把右手揮一揮,好像又準備展開辯論的局面。 但胡秋帆背向著他,不知是無心的,還是故意不理睬他。 這倒使陸胖子有些難於開口。 他不得不勉強地緘默著。 霍桑立起身來,說道:「現在大家都在這裡。 這件案子的進行路徑,眼前已有不同的好幾條。 例如胡區長懷疑汪鎮武;姚振長著眼在那個剪髮女子和伊的助手身上;陸樵竺卻構成了『一箭雙鵰』的推想;還有包朗兄也許也有他的獨特的見解。 但是在搜集到確切的實證以前,還不能定誰是誰非。 眼前只有兩點,我們都可以通力合作;第一,死者昨夜裡勾留的地點,應得急切地查明;第二,那輛汽車的來蹤去跡,也須設法查一個下落。 這兩點若能解決』全案的關鍵便有把握。 …包朗兄,你坐得太久,大概有些兒腰痛了罷?來,我陪你出去蘇散一會,吸收些鄉村的新鮮空氣。 不然你也許要悶出病來哩。 」 八 黑夜的工作 江灣鎮的地位距離上海雖有十多里路,但國人們在上海建立的工商實業,既然在飛躍地進展,大概不出幾年,這地方勢必也要變做上海的一部分。 現在這地方圍著交通的便利,那物質文明的潛力,早已攻破了這個幽靜而充滿著自然美的境界。 在附鎮的四村,雖還瞧得見竹林蔭蔽中的茅屋和聽得到弓形似的板橋下的流水。 但那茅屋中真率樸素的人物早已驚破了閉靜的甜夢,罩上了緊張的面具。 板橋底下的河流也變換了黃油的顏色;潮來時奔涌可怕,既不見清澈見底的景象,更沒有玲玲的雅樂可聽。 總而言之,那已往的靜趣,真像海灘上的一小堆沙跡,物質的狂潮一衝到,除了全部的傾陷以外,委實沒有第二條出路。 這天傍晚,霍桑陪著我在鎮上附近的村落中消作了好一會,沿途欣賞那落日的晚景。 當清早我們從上海動身的時候,天色雖已轉晴,還是陰橡稼地不漏日光。 可是到了午後三四點鐘光景,忽而雲散日出。 所以到了薄暮時分,向西一望,那夕照的餘輝布成了滿天的紅霞;霞幕盡處,點綴著幾枝秋柳,一群歸鴉,正像展開了一幅活動的圖畫。 霍桑的精神比先前在胡秋帆辦公室中的時候當真煥發得多。 我的胸襟也覺得暢豁了不少。 霍桑立定在一條小溪的邊岸,忽指著那裡沉的斜陽,含笑說:「我很希望這件案子,也像這天氣一般地有劇烈的變轉。 」 我應道:「我也希望如此,秋雲的變幻最不可測。 我想這案子既到了悶秘的極度,也應得有個變轉之機了。 」 「這就是我們唯一的希望。 我們的努力,就靠著這個希望,才能有再接再厲的興緻。 」 我覺得這是一個有啟示性的機會,不能輕輕放過。 我問道:「霍桑,你眼前可已決定了進行的方向?還是只能等待他們幾個人各顧各的努力,我們但靜候著案子的自然發展?」 霍桑忽瞧著我說:「包朗,你說這話,莫非感到了合作的困難?我們是局外人,凡我們眼光所及和能力辦得到的,自然應得盡些我們的友誼上的勞力。 但他們的職守上的責任,在沒有到達結束的終點以前,我們當然也不便干預。 」 「話雖不錯。 但他們各顧各的職守,分道揚鎮,究竟也不能成什麼事。 我認為這是時間和精力的浪費!」 「是的,但在把握案子的關鍵以前,我們有什麼方法勸阻他們呢?」他微微嘆一口氣。 我說:「那末這個關鍵什麼時候才把握得住?」 他搖搖頭。 「還難說。 」他頓一頓,眼睛諦視著天未。 「包朗,你有什麼意見?」 我沉吟了一下,答道:「據我看,假使把種種線索歸納起來、約有四點;例如那汪鎮武,那不知名姓的上海女子,那陸樵竺所假定的汪玉芙的第三個情人,和你剛才問起的楊伯平。 你想這幾條線路,究竟哪一條更近情些? 霍桑緩緩搖著頭,答道:「這些問題,我此刻實在不能答覆。 因為我若要否定任何推想,至少總須先尋得出一條肯定的線索。 但在這肯定的線索成立以前,又須先掃除一切的障礙點。 這是我平素探案的原則,你當然也知道。 我點頭道:「不錯。 那末我們說得近些,你眼前覺得急於要掃除的障礙是哪幾點? 霍桑好像要發表什麼了,可是他的眼光從暗影浮動的天空收攝回來時,又變計了。 他躊躇了一下,忽改口道:「包朗,時機還沒有成熟,你且耐一下子。 等我靜靜地考慮一回,再告訴你罷。 天色完全黑時,我們回到了警所。 胡區長已給我們布置了兩個房間——姚國英獨居一間,我和霍桑同住一間。 在晚膳以前,霍桑又獨自出去溜過一次。 我事後問他,據說他是去瞧楊伯平的。 他覺得這少年的確很謹嚴。 他和玉芙雖也相識,但很疏遠。 晚膳以後,我們閑談過一會。 胡秋帆仍堅持著汪鎮武是兇手的見解,口氣中似要叫其餘的人不必再向別條路進行。 別的人各有自由之權,當然不會受這個暗示的約束,獨有那陸樵竺是他的屬下,在職權上有遵守的義務。 可是他的心中的反抗意念顯然還比其餘的人強烈些。 因為他這一次雖竭力地遏制著自己的脾氣,不曾當場反抗,但我默察他的管嘴攢眉的神情,顯見是一百二十分的不服氣。 我和霍桑進了卧室,他叫我先睡。 他自己取出了那本傅祥勤的日記,似準備一個人獨自研究。 他瞧了十多分鐘以後,忽不知不覺地發出詫異聲來。 他前渝地念著。 「九月二十二日,王,八十元;張,五十元。 趙,七十五元。 這是昨日的最新紀錄。 二十一日,空白沒有記載;二十,十九,十八,十七,也完全不著字。 十五,十六,又有記載了。 十六日,只記者張還二十六元,趙五十元。 十五日,數目又大了。 十五日以上多又空起來。 八日,九日,竟又是這些撈什乾的數目。 ——唉!這不是日記,竟是一本帳簿。 可是記得多麼奇怪啊! 我雖已經解衣上床,但一聽得霍桑這一由詫異的念白,禁不住又坐起身來。 我低聲問道:「霍桑,你可是已找得了什麼線索? 霍桑似很驚異,回頭應道:「你還沒有睡著?唉!這是我的不是。 我不應當這樣子驚擾你。 你快睡。 我也要睡了。 我不便再問,但估量他的神氣,分明他已得到了什麼。 不一會,他果真解去衣服,熄了電燈上床。 我哪裡睡得著?我的腦海中充滿了這兇案上的種種疑問。 那胡秋帆所懷疑的汪鎮武,究竟會成事實不會?陸樵竺卻認做「一箭雙鵰」,以為內幕中還有第三個情人。 那末傅祥鱗的被害,究竟是仇殺還是妒殺?還有姚國英所懷疑的剪髮女子,是否真和這兇案有關?此外霍桑提示的祥徽在二十二夜間的留頓地點,那輛有重要物證資格的汽車,和那張紫色信箋的來歷,種種疑問,在我的腦海中翻來覆去,卻終於得不到一個結論。 我們所睡的床鋪是一種舊式的杉木架子,支持力既不堅固,床上的人偶一翻身,床架便吱吱地作響。 我覺得霍桑的床架,響動聲連續不絕。 我默默記數,大概每五分鐘得震動一次。 這可見霍桑也沒有睡著。 與其這樣子勉強地躺在床上,何不大家坐起來暢談一會呢? 這樣子捱過了半個鐘頭,霍桑的床架已不再響動了。 我卻還是合不攏眼。 我正要想強制收攝我的神思,進入夢鄉里去,忽而我的自由行動的耳朵接受了一種異聲。 吱咯!吱咯! 不是有人在地板上走動嗎?電燈早已熄滅了,室中完全墨黑。 那步聲很輕微,但決沒有錯。 我的耳朵在這時候竟特別敏銳,還辨得出那人穿的是皮鞋! 我身不由主地直跳起來。 「霍桑!你起來了?」 第13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Amohot 推理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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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信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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